虽然从外公外婆那里没有听到鼓励的话,但是知道我们想在上海找个临时的提琴老师,外公外婆还是很起劲的。等我们到外地去了几天摘了杨梅回来的时候,外公都已经把提琴老师帮我们找好了,就在他们小区办的音乐学校里。
学琴的那天,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墙上老师的花名册的时候,我使劲咽了一下口水。那些老师的照片都是大红背景的,象劳动模范一样的颜色。他们的本行都是在做音乐的,就是周末到这里来上课。教狗狗的那一个,是某个学院的提琴老师。唉唉,要是这样的专业老师在我们美国住的镇上可以找得到,那狗狗的琴艺就肯定不用担心了。
看门的阿姨带我们进去见老师。那老师看到我和狗狗,即刻转过头去问阿姨,“韩国人啊?”
“勿是勿是,”我马上用上海话回答,奇怪,难道我们长得象棒子吗,“就是小朋友的中文不大灵光,音乐的词汇麻烦老师解释得慢一点。”
老师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很老魁地说,“我教过外国来的小人的。”
“来,站到这里来,拉段给我听听,看看你会点什么。”老师对狗狗说。中国的老师看上去都蛮凶的,这个老师看上去更凶一点,因为他的眼睛是斜白的。
狗狗又把背驼了驼,开始拉亨德尔的舞曲,就是上飞机前,他在教堂里表演的那支。曲子拉到一半,老师就开始大摇其头了,到了曲终,老师又是不屑又是愤怒,他的头摇得都要掉下来了。
“你这是rubbish, rubbish,”老师中英文夹着说,“我让你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music。”说完了他自己就来上一段作示范。
拉完了,他把头凑近狗狗,一半威胁一半教训,“这个,才是真正的music。”
狗狗目不转睛地盯住老师,非常认真的样子。我担心老师骂他是垃圾他会哭。美国长大的孩子,不习惯老师这样讲话的。但是他没有伤心,他只是一味地盯着老师看。
接下来那堂课的时间,老师就一直在批评美国的音乐教育。不教小孩唱谱,不让小孩练空弦,才拉了半年就拉《铃木》第二册这么难的书,这样弄迟早是要被淘汰的,等等。
“美国小孩学琴,白相起来不大一样的,”我虚弱地辩护道,“主要是培养爱好,老师从来不骂的,鼓励很多,他们这些小朋友刚刚在教堂开了音乐会的……”
老师听到“音乐会”这几个字,实在太呲之以鼻,连狗狗这种驼背的杀鸡水平也去表演,他鄙夷得连骂都不高兴骂了。
“我告诉你啊,”老师意犹未尽,隔一会儿又到我这里来威胁教训了,“美国人到我们上海音乐学院来,那是佩服得不得了的啊,‘每个窗口里都有一个天才啊’,他们说。”
“那是,那是。”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但是也怪,美国人这样吓污搞,他们也有拉得好的人,他们也有天才。”老师有点想不通。
出了校门的时候,我问狗狗,“你觉得这个老师还好吗?”我有点担心老师的话会伤到他的自尊心。他在美国的老师们是从来不凶人的,我们在家里虽然训他训得厉害,但是他知道爸爸妈妈的心里都肯定他是一个好孩子的。
“这个老师的眼睛很吓人的,”狗狗答非所问,“他明明在跟我讲话,但是眼睛看住别的地方。”怪不得老师骂他时他还是认真地看住老师,原来是在研究老师的眼睛啊。
“这个老师有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就跟他学一段时间吧,你不要怕他的眼睛。”
老师眼里的rubb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