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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卖年画
母亲原来是小学教师,后来嗓子哑了,就调到山城唯一的新华书店卖书。书店就在城里最热闹的十字路口,平时没什么生意(那年月,除了毛选,也没什么书卖啊),腊月里却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农村人还保持着贴年画的传统。有时我背着小妹去找书看,妈妈也会要我帮她收收钱,卷卷画什么的。
忘了从哪一年开始的,店里决定让职工家属领一些画出去摆摊帮着卖,给10%的劳务费(那时还没听说过‘回扣’这词)。记得我已经是初中生了,又是老大,自然 是我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刚听说这事心里还有些不乐意:买菜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价钱,这还要站在大街上摆摊呀~~~ 后来就可是盼望这一年才两到三天的‘练摊’时间了。
那时星期天是集日,农民们都进城赶集,卖些地里圈里的出产,再买些必须的日用品。书店的几个职工早已分好了各家的摊点,都在比较热闹的路口,离书店也不太远。头一天晚上各家就打发孩子扛了几张旧条凳去占好位子啦。
星期天一大早,我先跟妈妈去书店下窗板(年轻的朋友可能没见过那种老式的店铺),搬去搁在凳子上,就是摆画的摊了。然后去仓库出画。妈妈根据她的经验挑选, 好卖的要上千张,不太好卖的一两百张。别看一张画轻飘飘的,数百张叠一块,也蛮重的。要借个手推车,才能一次搬到摊位。然后在墙上拴两根绳子,每种年画拿 一张用回形针卡在绳子上,再把一摞摞的画摊开摆在窗板上,书店的临时售货处就开张了。
前面两年是大妹和我联手。我们卖出去的画最多,一个集日能有一千多块钱的营业额。一天拿回家的钱,相当于父母一个月工资的总和。后来大妹也上了中学,母亲便设了两个摊 位,比大妹小三岁的弟弟给她搭手,当时才五六岁的小么妹就帮我守摊:检石头压住画角不让风吹走啦;到妈妈那换零钱啦;回家给姐姐拿点吃的啦~~~
来买画的都是农村人。家境好的,一买就是十几张,各种各样都挑一些。几分到一毛多钱一张,俺给人把画卷好帐也算出来了(哪象美国快餐店打工那些高中生,离开机器不知 道怎么找钱)。有的就告诉我要买多少钱的,让我帮着搭配。呵,满怀着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光荣,我热心地帮他们挑选,并建议着哪张贴什么地方~~~堂屋啊、大 门啊、孩子房间那,还有猪圈牛棚等等。有的直接就说:要买两张‘门神’,我就给他们推荐杨子荣、郭建光等手拿盒子炮的样板戏年画,还说枪比刀厉害,鬼不敢来云云~~~
山里的农民,穷的真是很多。可是穷人也要开心过年呀,杨白劳躲债还不忘给女儿买跟红头绳呢。在我的摊前,常常有人拿出个包得紧紧的脏手绢,慢慢打开,挑出张 最旧的一毛钱票子,‘请’一张毛主席像回去贴在堂屋。
看着他们脸上的风霜皱纹,还有满是破洞或补丁的衣服~~~脏兮兮的前襟和鼻涕已经结成硬壳的衣袖 ~~~刚读完《红楼梦》,才开始学着用文字散发‘闲愁’的我,不由得为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感到有些羞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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