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生活近二十年了,即便不属于主流社会,但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已经不亚于对母国的了解。这二十年中,没有一次选举年像今年这样颠倒众生。Trump的意外崛起令共和党主流惊慌失措,Sanders也同样令民主党主流猝不及防。虽然属于二个相对的政党,但这二人之间其实有着很多共同点,他们吸引的也是同一个非常庞大的对现状极端不满的中产及下层阶级。他们都是各自党派的另类,Trump以前是民主党和独立派人士,他好像是在奥巴马时代倾向于共和党;Sanders一直是独立派,直到去年初他宣布参加民主党提名竞选。他们最大的不同点在于,Trump把民众的不满引向非法移民,和二党治国方针上的无为和错失;Sanders把民众的愤怒引向华尔街和利益集团以及他们控制的政界,日益失控的贫富差距,主张国家控制和提供医疗保障,对豪富阶层加税,引入股票交易税等等,这些治国方针希望把美国引向欧洲模式的民主资本社会主义。
几乎毫无悬念,大多数华人拥护Trump,因为Sanders的Democratic socialism对华人而言几乎是一个禁忌,更何况共和党一直支持减税,更加讨好了华人的鼠目寸光。华人自己是移民却反对优惠的移民政策,殊不知在主流美国人眼里,日常生活中他们并分不清谁是合法移民谁是非法移民,一个对非法移民执法严峻的美国,将势必影响到合法移民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境遇;当然,我们或许可以把美国护照或绿卡贴在脸上,或者把自己整容成金发碧眼。很多华人说受够了政治正确,殊不知正是这50年来几代美国人不断争取来的政治正确,才让我们有色人种能够在公共汽车上不必坐在后车厢,让妇女在职场上的舞台日益广阔。我不知道我自己能够在一个政治不正确的美国呆多久,庆幸的是我还没有入籍,到时可以即刻卷铺盖回家。
近几年来我一直疑惑,为什么美国人能够继续容忍一个垄断的极其腐败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财富加速集聚到极少数人手里,中产阶级日益萎缩,政治腐败,二个主要政党都被利益集团收买,只是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为他们代言。今年的大选乱象证实了我的疑惑并非空穴来风,民众的愤怒便是现状已经触及了他们能够忍受的底线的明证。
我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美国政治,我以前并不知道BERNIE SANDERS, ELIZABETH WARREN。但我还是听说过SUPREME COURT通过了法案从此大开了选举政治献金的阀门 - 也就是说企业和工会对选举的捐助不再有上限。这便是美国的“民主”,赤裸裸的被金钱绑架收买的“民主”。今年选举的乱象恐怕就是对这个RULING的一记响亮耳光!JEB BUSH得到了1.3亿美元的资助,几乎全是利益集团的捐助,却没有赢得一个州。BERNIE SANDERS一穷二白,却已经连续二个月依靠大量的民众小额捐助得到比HILLARY CLINTON更多的选举献金。
我的另一个疑惑是美国人居然能够容忍一个第一夫人成为美国的第一个女性总统,这与其说是女权主义的胜利,不如说是美国堕落成一个世界三四流国家的明证:只有专制的北韩金家王朝,和以腐败闻名的菲律宾印度等才有此先例。在伟大的作为世界民主标杆的美国,白宫居然可以是CLINTON家或BUSH家的后花园,这难道不是对美国自诩的“民主”社会一个莫大的讽刺,也是女权意识的一个巨大倒退。这样一个美国不走向衰败,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资本主义的优势是能够释放生产力,其劣势在其逐利的本质最终不可避免地导致极端贫富分化,分配不公,阶层动荡,从而反过来制约生产力和社会的继续发展;社会主义的优势是能够平衡生产和资源分配,从而实现可持续性发展,其劣势在于,在人心大多还粗鄙贪婪,缺乏更为高尚有意义的精神生活的时候,谁都认为自己的投入应该得到更大的份额,再加上生产力跟不上需求,物质不够丰富,以往几十年中的那些社会主义实验都处在一种物理上称不稳定平衡上,是很容易被外界不可控制的诱惑或被自身无法抑制的欲求而打破的。所以,我个人不简单地摒弃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我摒弃的是垄断的资本主义,当前的美国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宣传说资本主义会选择最有效的生产力,然而拿美国的医疗保险系统做例子,可以看到事实恰恰相反。美国的医疗保险系统无比复杂低效,在病人和医生之间,不仅有医疗保险公司,还有所谓PBM(Pharmacy Benefit Manage,作为保险公司和医院药厂药店之间的中间商,美国是唯一一个国家存在此类行业)。这种奇怪的架构,是市场选择了最有效的生产力吗?还是各个相关行业斡旋到盈利的最大化?答案不言而喻。
归根到底,中产和底层只能承受压迫到一定的范畴,超过了这个范畴,将势必导致社会动荡,同时也势将压缩金字塔顶层对社会的可持续性压榨的空间,极端来说,就好比癌细胞一旦侵蚀了整个人体,也将随着人体的死亡而失去其栖身的依据而死亡。所以在我看来,除了暴力革命之外,垄断资本主义社会通过民主选举实现温和改良是美国社会良性发展的唯一出路。
说到这里,我的选择就十分明显了:我支持SANDERS,我知道他得到民主党提名的概率真的不大,要知道他是面对一个怎样庞大的根深叶茂的CLINTON家族政治机器及其媒体的集体性沉默或各种方式的攻击。然而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年,我第一次被这个老人深深地打动了,他从八十年代初期做市长时就开始重复直到今天还坚持的政治主张:那就是忧患于步步紧逼的利益集团,被资本绑架收买的民主,日益加大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也就是说,在里根时期开始的向富豪阶层倾斜的税率改革起,SANDERS就意识到这种最终将导致中产阶层崩溃的祸端。而事实上,在过去的三四十年中美国社会正是如此发展的,以至于今天中产阶层日渐萎缩,贫困加剧,民主在资本阴影的控制下形同虚设,中下层民众不但在经济上备受盘剥,在政治上也日渐式微,以至于社会矛盾在今年大选年全面爆发。
我不能参加PRIMARY,但是在读了三遍DISCLAIMER确认我可以DONATE以后,在二个星期里我已经为SANDERS的竞选团队捐献了三次了。他可能失败,但是这不要紧,美国民众正在觉醒,这一切或许是一个更好的新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