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的玉兰油盒 . Z县时光 . 儿时回忆(之二)

   经过半年在Z县分校的托儿所隔离式的全托,一个深冬的一天,门外忽然出现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XX,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那突如其来的宣告,使顾盼多月的我有些惊愕,欣喜,而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幼的我无法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 年长我十岁的姐姐和表叔终于有机会来探望我了!

 

    我不记得当时的我有什么反应了,后来据亲人们的诉说,夹杂着我支离破碎的记忆,才拼凑出这点印象,而那些留下的印象,想必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是刻骨铭心至极。我姐姐说,我当时愣愣地看着他们,半响没吭声,已经是深冬的北方,我身上没穿棉袄,手上脸上都冻出了冻疮。好心的保姆-一位朴实憨厚的大娘曾经连夜为我赶缝了一身的棉衣棉裤和棉鞋,可是都在幼儿园的箱子里压着箱底。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醒过来神儿来,开始说话。我用冻红的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玉兰油盒- 那种当年唯一在合作社里卖的护肤品,打开来给姐姐和叔叔看,油盒里的护肤霜是姐姐在我临走时从大瓶子里抠出来装在这个空盒里,只有手指头那么一点。我每天晚上睡到床上后最惬意的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玉兰油盒子拿出来,沾一点点擦在手上。已经抹得精光,可以当镜子照了,还舍不得扔掉,因那玉兰油的香味使我感到家的亲切和安全,也是我唯一可以回忆父母的爱和感到慰籍的物品,就如现在美国孩子上幼儿园还抱个狗熊一样。托儿所经常带我们去花生地里捡花生。没有手套,我就把一只手放在前面围裙的口袋里(只有一个口袋)取暖,另一只手冷了就换过来放到口袋里。北方的冬天经常是零下好多度,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

 

  晚上姐姐和表叔把我接到招待所,洗脚的时候看到除了脚面还能看到皮肤,脚的周边全是厚厚的污垢,一看便知很长时间没有洗过脚。穿的布底棉鞋底下已经有个大洞,袜子漏在外面。鞋子也已经小了,脚指头卷曲在里面。

 

    要知道在过去的半年里,每个周末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回家了,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在当地的分校,而我的父母远在陕北的山沟里,于是我和一两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被留在空落落的托儿所的大屋里。印象中就是我怏怏地哭,很伤心地度过每一个周末。父母的同事曾经好心地接我回去他们的宿舍度周末。带着马粪香味的马车,戈登戈登地在河北乡下的小路上缓缓而行,呼吸着马粪的草香味,麦田,拖拉机在身边晃过去的時候,有如被放风出来的感觉,心里既新鲜而兴奋,又紧张。

 

    这几阿姨我并不很熟悉,但是他们毕竟是父母的朋友,虽然她们看我的眼色麻木,带着疲惫,还夹杂着一丝无奈,但我心里却对她们的宿舍充满向往。“集体宿舍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去玩儿过啊!小时的我经常在表叔婶的宿舍里和他们逗乐,那其实就好像家一样吧。”時间好像过得太快,坐在马车上的我,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使自己不再回到那个大屋子里。“我就使劲睡,不醒来,要我回去,我就使劲地哭,这样阿姨就不会让我回托儿所了。说不定,还会告诉我妈来接我。"

 

    第二天的清晨,对着一直“睡不醒”的我,醒来又嚎啕如暴风骤雨,继而哼哼唧唧的我,阿姨们更加无奈,绷着脸不停地哄着我,不哄还好,这一哄,我趁势又从“小雨”转“暴雨”,心里下定决心,心想,“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再也不能回去了。”哭闹计施展到最后,是我自己的精疲力尽。“乖乖,不哭啊,阿姨会再接你来玩,好吗?”听到这个保证,我渐渐停止了哭泣。终于,我又乖乖地坐着马车,戈登戈登地被送回那个大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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