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养鸡的故事绝比不上养狗养猫的故事性强。人们宠狗宠猫,把它们当小孩养,因为它们的灵性,通人性,忠诚。它们给主人带来的乐趣是其他动物所不能及的。但我生性怕狗怕猫,虽然也会为朋友家的狗、猫的可爱所打动,虽然女儿无数次想要养猫养狗,我始终未曾心动,不曾首肯。
可鸡不同。当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我们的城市社区有人养鸡,连夜上网做功课,查市区的规定,政策。第二天开车找到一家离我二十多分钟车程的商店,挑了四只小鸡,两只棕色的Rhode Island Red,两只黑色的Black Rock。那是2012年八月的一个星期天。当我从纸袋里捧出毛茸茸的小鸡时,我看到了女儿眼里欣喜的目光。从那一刻起,鸡成了我俩的宠物;从那一天起(直至今日),女儿再也不碰鸡肉了。
小鸡到我们家是才几天大,吃不了几口,就蹲在原处打盹,可爱极了。我们给小鸡取了简单的名:大黄、小黄、大黑和小黑。不料,小黑在我们家不到两星期就拉肚子死了。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小生命气息越来越弱,而我们却无能为力看她死去,女儿伤心极了。在埋葬了小黑的那一个星期的星期六,我又来到同一家店,买回了另一只貌似小黑的小鸡, 来替代她。
四只小鸡在后院快乐地长大。才一个来月,羽毛就长得像模像样了。白天她们放生在院子,有吃有喝。为了防止小鸡钻出院子,我们用网,砖和棍子将缝隙处塞得严严实实地,可这并不在阻挡她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她们总是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又钻出去了,害得我每次费好大劲才把她们哄赶回来。外面的世界终究精彩,有鲜美的虫儿,蜘蛛等着她们,有嫩绿的草地任她们徜徉。而在她们一天天长大长肥后,却再也不能自由地出去了,只能日日困在几十个平方英尺的狭长的小院,生息,下蛋,看日出日落。
随着鸡的一天天长大,她们的胃口与日剧增,她们对院子的破坏性一日强过一日。除了去商店买一大袋掺杂着玉米碎谷物的鸡粮外,我还常搜肠挂肚地给她们换花样。买过鸟食,带谷子的稻草,挖过蚯蚓,捡过蜗牛。家中买的蔬菜瓜果自然有她们一份; 我们吃虾嘛,她们就能吃到剁碎了的虾头;我们吃肉啊,她们就能吃到切碎的肉末或肉骨头碎。许是鸡种不同,她们并不十分喜欢吃白米或剩饭。她们的最爱是新鲜的玉米棒子。所以我时常光顾附近的一家超市,碰到有一刀一袋的玉米处理时,如货至宝,每次买好几袋回来,让鸡们饱尝。 偶尔也买过活蟋蟀和虫子给她们开开荤 。
两三个月下来,鸡吃光啄尽了她们所能触及的植物,院子变得光秃秃,被她们刨起的土到处都是,更让人头疼的是随处可见的鸡粪,散发着臭味,招来苍蝇。每天下班后,除了做饭,喂鸡,还要冲洗院子,忙得不亦乐乎。我们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鸡没有植被可吃,院子也被糟蹋的满目疮痍。遂决定用网将鸡围在一边,让另一边的植物生长,然后轮番圈养。很快发现鸡能想办法飞出来,后来也是不忍心让本来就够狭小的院子再进一步限制她们的自由,只好作罢。
家中没了植物,我们有广阔的草地做后盾。在风高月黑夜,在绿草地被割草机扫荡之前,我潜入到草肥之处,迅速地采几大把秧草,好给鸡明日的盘中添一份绿色。
鸡其实也是很聪明,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会很快熟知喂食的口令。我就是用这种口令寻找和呼唤离家出走的鸡。在鸡刚来的前一两个月,院子里还是有些虫子的。有一次我用水管冲地面,砖缝里很快就钻出尾巴分叉的虫子。鸡眼明爪快抢啊。后来,虫子没了,可每次冲地面时,鸡还是紧盯着地面,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偶尔从店里买了活蟋蟀和肥虫,那时你就可以指向哪,她们跑向哪。她们围着你,扬起脖子甚至会跳起来想吃你手中的美味,活像几个小孩眼巴巴迫不及待地等着我手中的糖果。开始几个月,我们也没买鸡笼,鸡就睡在我从Costco拿的又大又结实的纸盒里。为隔离地气,下面再垫一个空盒子,她们睡在上铺,盒子底层铺着报纸,每日更换,盒子还常常拿到院子晒,干净又方便。记得有一次盒子晒在外面忘了放回车库,等我下班回来,天已黑了,四只鸡挤在倾斜的盒子里,在冷风中哆嗦。
天日渐渐短了。冬令时间一调,我下班后就再也见不到鸡在黄昏日落前拼命专心啄食的情景。取而代之的是四只鸡齐崭崭地站在位于车库一角的盒子上,伸着脖子,探着脑袋看着车缓缓开进来,等着主人从车上下来。
我下车后的第一件事是检查鸡吃饱了没有。如果没有吃饱,会去厨房找些她们爱吃的,喂给她们吃,直到她们的鸡胸脯挺得高高的,鸡胃捏起来硬硬的。
四只鸡虽然外貌相似,可个性迥异。小黑可能是因为后来补充的,另外三只对她另眼相待,尤其是大黑,经常欺负她,啄她,不让她靠近鸡食,不让她吃。有一次先生实在看不过去,火冒三丈,拎起地上的拖鞋去追打她,一边挥舞着拖鞋,一边教训到”我让你欺负,看你再敢欺负她”。小黑通常等她们吃完才去吃,可她每次都吃得饱饱。反而是那只霸道的大黑经常吊儿郎当的,吃得半饱不饱的。
鸡虽然在吃食的时候有明显的pecking order(啄食顺序),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团结的。她们蹲在一块休息,最喜欢”土浴”,挨在一起,把自己埋在土里,用翅膀拼命刨起土,最后起身抖干净。家里的院子就这样变得坑坑洼洼的。大黑虽然对小黑很凶,可在关键时候,是小黑最记得她。一个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我动了恻隐之心,打开车库让鸡在后门的草丛里再觅会儿食。很快天黑下来,我好不容易用扫帚把恋恋不舍的鸡赶回车库睡觉,车库门嘎然而落。
就在我准备回去做饭时,只听见那只小黑很罕见地扯着她难听的嗓子拼命叫着,带着急促。原来大黑在我关车库门的一刹那趁我没留意溜走了,被关在了墙外。那天,我真是感慨万分。大黑啊,你真该好好待待那老实巴交的小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