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意大利朋友保罗
你是愿意做流星？ 还是愿意做蜡烛？ 流星的光芒虽短暂，可是那种无比的辉煌和美丽。又岂是千万根蜡烛所能比得上的？《流星·蝴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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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100％真实
来美国二十多年，也离开上学的校园许久了。可是人间的奇人，不是岁月就能让人轻松淡忘的，尤其是这人还左右过自己的生命轨迹。
保罗是来美念研究生最早碰上的朋友。那次系里招了四个国际学生有助教奖学金的。保罗是意大利人，另外两个是印度人。再加上我。刚来时还没开课，人生地不熟，倒把我们几个弄到一块儿，一块儿参加定向会，一块儿参加学校给各系组织的国际学生联谊活动，一来二去成了熟人，互相以朋友自居,来往。
保罗是个帅哥，身材健壮适中，有六英尺一米八，肤色稍黑，有欧洲人的绅士派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公子哥，不是俺们这种穷学生。一聊天，果然，人家从前是踢足球的，那不勒斯青年队。没听说过吧？那不勒斯俱乐部当年坐镇的正是球王马拉多纳！爱乌及屋，权当青年队也厉害好了。保罗的足球生涯因为受伤提早结束了。要说这人比人 得气死 -你能想象出中国踢足球的能去上大学读博士么？保罗就能。保罗自己也很有优越感，大家都是来读研究生的，他还念念不忘地逢人便问上一句：读硕士还是读博士？ 哦，我是读博士的。嘎然而止，恰到好处。
保罗穿着最大的特色是总要有件毛织衫，但从不套着穿，而是搭在肩头，两只袖子在胸口打个松结。看着就更不像俺们穷学生。为人也很风趣 比如几个男生在一起聊起胡子，保罗就说 一天刮两遍。我和印度同学都很惊讶不约而同地质疑 ＂两遍＂？保罗不慌不忙地说 ＂左边一遍，右边一遍＂。很快，来自保守国度刚刚尝试过谈朋友的我，感受到来自亚琴海边那种超乎想象的与众不同 让人震惊的浪漫：保罗之于异性，几乎可以以苍蝇见到鱼 狗见到肉骨头 和猫见到腥 那样来形容。抱歉找不到更恰当，更美好些的比方。因为真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像见到女生 咱们老中怎么也会矜持 斟灼一下，是不是真有意思才会决定是否去套套近乎。保罗不是，只要是屋子里有一个女生，长得再普通，保罗也会象个蝴蝶一样左右翻飞，竭力取悦，不吝赞美之词。人家根本不是有什么功利心，否则哪儿有劲见一个追一个。女生大都是西人，也有香港新加坡来的，也许冲着意大利的佛面，大家居然都很给面子 很坦然，多半保罗的绅士风度也是顺应西方文化的，看来咱大陆来的土包子（特指本人）确实缺乏这种熏陶，只有看着渍渍称奇 想学都是狗吃热红薯无从下口。上着个课有人悄悄告诉我说老美女生盯着保罗一堂课都看傻了。保罗也是不负众望，基本上一个月换个女朋友，成双入对，让中印两国的王老五们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兼带着流一地口水。这人比人这境界咋就差这么多呢？！咋就没个朱丽叶罗卜汁看上俺们涅？不过有一条我是至今也想不明白：保罗身上总有很重的汗味，不知道是不是金庸写的让妙龄女子意乱情迷的那种“强烈的男子气息？”然后又喷香水，我是怎么也不习惯，倒是女生们似乎倒是丝毫的不介意 不知道是不是还挺欣赏。后有高人指点说是不是麝香味？没闻过还是不知道。人家是帅哥，又有钱，每个星期换一辆车，且多是那种有造型的小跑车。依希记得有福特的雷鸟Thunderbird 通用的Olds 卡迪还有丰田的Celica - 按保罗的说法是租的车里最好的，可不是俺哈日哈。
香车美女， 是邦德的招牌， 也是保罗的招牌。看007电影，大家可能都觉得邦德必有陪睡的美貌性感邦女郎 是夸张搞笑只有我每回看到 都不觉着荒唐，因为保罗就是这样一个生命中不能没有女人，不能没有浪漫的男人。邦德和他一样，为女人出生人死都不在话下，觉着都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早听说西方文化核心是两性文化，而我们中华文明的核心是吃的文化，看来我们在层次上比人家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至少我接触的文化中 光听说 坐怀不乱柳下惠 鼓励人们装正经的，很少有教男生怎样追女生的，害得大家一个个凭着基因本能 自学成材 不少都自学歪歪了。在我看来咱中华文化中又多了个值得反思的课题。
保罗谈黑手党
意大利么，神秘又陌生。不知怎么就扯上黑手党了。保罗说他家遇上过，电视等值钱的一卷而空。＂为什么不报警呢＂听到我们的幼稚反应，保罗无可奈何地沉默，然后报以一脸苦笑。
保罗占便宜
都说我们中国人层次不高的，有爱贪小便宜的特点更堂而皇之为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意思是 装什么装 不占便宜的是王八蛋 :）保罗是个富家公子哥，爱占小便宜的特点跟俺们国人没有丝毫分别。美国有一条名言，叫做没有免费的午餐。刚到学校就发现老美在这条上作文章 反其道而行之，偏要提供个免费的汉堡或者热狗午餐什么的，保罗和我们一样乐此不彼。但保罗更乐意的是占大便宜。总租车嫌贵，后来他就买了一辆Chevy Camaro 跑车, 墨绿色的，造型很前卫，尖头像架战斗机，不是现在那种复古的造型。有一次据说撞了，再见到聊天聊起来，保罗你撞上坦克啦？他笑笑：是坦克撞他。他说修复花了二万块美金快赶上车价了。＂我一个大子没花＂，保罗轻篾地笑着说。用保罗的话说 在美国生活，“活得象个国王 还不用花钱 cost nothing， live like a king”。
保罗说在意大利，也是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 没有人遵守红绿灯交通规则。 是呀如果规则是别人定的专门来管我们的，有谁愿意遵守呢？古老的民族都有这个特点，又没机会 而就算有机会也不愿意参与制定自己也要遵守的规则，所以很难走出这个怪圈。从这点讲民主法制谈何容易！
保罗吃饭囧
看过007电影的都知道邦德，詹姆斯 邦德喝酒有个口头禅 要摇过的不要搅过的。物理原理应该是人工的扩散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不均匀，喝起来有层次上的差别，当然也只有邦德那么精细的味蕾能欣赏得了。保罗也有这些挑剔：有一次为答谢系里对我们照顾颇多的秘书离职，一起去保罗指定的校区意大利餐馆。我生平第一次点了意大利餐，叫calzone 就是意大利版的包子， 馅儿是在里面的不象披萨馅在外面，也不是蒸的是烤的。轮到保罗了，点了什么我说不上来了，饮料要可乐，＂冰不能太多也不要太少＂看着保罗认真的样子，我不禁耽心 也有种要坏事的预感，因为这餐馆再意大利，也是在校区里，待者一看就是学生仔 不是那种飼侯贵族的管家。果然侍者白了他一眼。待会儿上菜，保罗的可乐看不出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这回留下保罗自己一个人摇头。我只能偷偷地乐。
保罗考试
系里要求所有研究生至少选两个方向的课目。我本科是学电的因为系里的要求和极其有限的方向选择硬着头皮选了门流体力学。实在没有本科预科的基础，上课不光是在听天书，还是用跟托福听力不太一样的行云流水般的洋文讲的。那些日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半夜骑车回家。说句题外话 路上时有上穿秋衣下面光着腿的老美女生 不禁感叹美国太安全了，反倒是二十年后的现在电视频频报导校园性侵案子，人心不古，今不如昔了！流体力学，教授是个普林斯顿毕业的漂亮未婚女博士，工作狂，为拼终生教授天天办公室熬到半夜12点儿，我们经常见证的。期中考试，有一道简答题:画出流体遇阻的流向示意图。我去交卷时路过保罗，瞥了一眼，除了这道题目，保罗画了一幅达芬奇手稿般美妙的画图外整张卷子一片空白。保罗眉头紧锁，忧心冲冲。事后保罗不经意地跟我解释：他们在意大利自高中以后就不再有笔试，都是口试或者作论文。保罗还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 ＂都怪没把女教授打理好！＂要不是知道内情，怕是要信以为真了，心里阵阵鄙视！后来令人称奇的是，不可一世的老美大教授们居然答应了给保罗口试！而且一直到他毕业！让我这个学着吃力旱鸭子入水急赶慢赶的气极又败坏！笔试吃力，口试咱更吃亏呀！咋就没人照顾俺们从前连流体力学这学科名都没听说过的哩？！
保罗教我开车
我来美半年就买了人生第一辆车，＄800刀，福特护卫。谁教呢？我先跟老中师傅学过了（老中里的一位奇人，现任某道琼指数公司中国区副总裁），不好意思总找一个人就想起保罗来。保罗显然是个玩儿车老手。就他了！人家是富家子弟不好意思总求，一次总行吧？学车 的很多技巧都是保罗言传身教的。比如倒车要用右手把着乘客椅背上侧着头往后看。还有转弯保罗说正确作法是左右手一点儿一点地方腾挪交接 而不是一只手猛打，我觉得过于小心得有点好笑 没有听从 保罗也不坚持。我二十多年开车没出过事故看来跟保罗这个明师是分不开的 所以说保罗影响我的人生轨迹是名符其实的，至少影响了我开车的轨迹。学车时 保罗出乎意料的耐心，学到后来我看到前面有车傻掉了 不知道走不走 。换了我可能就急了 ＂快开呀＂保罗却和颜悦色地说：＂你累了＂ 。真是让人感动。保罗自己呢是艺高人胆大。我住的地方直通一条繁忙的单行线。保罗开车是倒着出去直接并到车流里的，还笑着跟我说＂开车可别学他的样 ＂。保罗还顺口提到，好的司机是不用闸的。这点我二十年后也没学会：不过电影好像也是这样子说的 高手停车都像滑冰急停似的用车轮而不是用闸。当然当年我是初学 不用管那些高大上 保罗也不过说说而已。
保罗当老板
意大利人是真的深谙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人生哲学。保罗从一早就体现出来当老板的架势，所以回到意大利首先就是自己成立公司，据说是接军方的研究项目，当老板是一点不出意料的。大老板是否娶妻生子就不知道了。
意大利人，至少这一个，活的是轰轰烈烈的，注定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也许只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亦或是釆花的蝴蝶，只有一季可什么样的花都釆过了。但是人家的一生十倍于俺们的精采，真的是为自己活，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让人隐隐觉得那才算真正的人生。
时隔十多多年，大家各奔东西早己没了往来，我也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转行学了热门专业，跟最初来美专业无关了。不过偶尔还能收到系里寄来的册子，本系近况，校友新闻，因为大多是广告和校友捐赠广告，也没留意看。直到一天不巧看到了这么一行小字：
本系XX年研究生保罗A，意大利XXX公司CEO，于去年九月四日不幸死于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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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流星·蝴蝶·剑，用在保罗身上实在贴切不过。保罗的一生 真的是光芒四射 又是极其短暂的 一个真男人的生命。写着写着有些伤感不禁想上网找个照片。谷歌居然一下子显出好几页链接，虽说没有一张照片，但是竞然有注销的社会安全号码，看着有些眼熟：数了数跟我的几乎相同，只差一个个位数——原来我们是一起去社安局办的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