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与不走,也许是命

夏韵按:这是去年我新浪博客的一篇文章。从今天起我将逐步把一些博文,转移到我每天必读的文学城。欢迎文学城网友拍砖。

 

      走与不走,也许是命     夏韵   2015年6月24日

 

昨天,收到交大校友会寄来的交大期刊(我先生交大造船系研究生毕业)。展读,一个大标题里的一个名字闪现在我眼前——周修典。百度后,知道他为交大先后捐赠2500万人民币。

 

  看到这个名字,如今从如此风光,我与他人生路上三年的交集,和因此延伸的后事,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我想,冥冥中一定有法力无边的神,把每个人尘世里的林林总总穿针引线纠结在一起,凡事既是注定的必然,又是随机的偶然,又有谁能窥透。

 

   我文革遭难是因为一封信——夫妻私人信件。很多人不解,为什么要查你的信?连我先生也这么问我。我自己也纳闷,基层工厂里的一个小小技术员的日子就是长年与图纸为伴,不曾辉煌,不曾暗淡,没有偏移过时代大潮帷幄圈定的范围。我摸索着一步步走回过去,我隐隐约约触到了一个不协调的“扣”——那一年,有一次,我曾被保卫科传讯——事关周修典,真正确定这是个“扣”已是多年以后了。

 

   我1960年夏,北京进修两年毕业回到单位,厂里大跃进的余温还没散去,任务很重,我这个专业的技术人员只有我一人,需要加强力量。记不清是年底还是61年初,周修典从天津调入我们厂。他是1958年交大毕业的,后来又从北京调来一位1959年交大毕业的。

 

   大约是1963年,周去上海探亲未归。听说是去了香港,保卫科一个干事传讯我,问:“为什么对叛国的人不早点举报?”那翻着鱼肚白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仿佛已认定我是叛国犯的同谋。刹那间我的心紧揪住,象是被铁丝紧绕,绷得透不过气来,我甚至不敢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甚至有点理亏,有点张口结舌。心在惊呼,天啊!能说清楚我们三人的关系么?

 

  我急切的申辩道:“怎么可能呢?他的东西都还在,是去探亲的呀。另外一位同事还送他去车站,他还说,他回来时只有晚班火车,希望去接他。”

 

  保卫干事拉长脸说:“他的箱子都是空的,早有预谋。”  

  我真的不知道,他回上海探亲怎么跑到香港去了,也不透点风,真是城府太深了——他能透风吗,那可是死罪啊。边埋怨边心里打鼓,深怕给我扣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我们三人同是技术科的同事,所学专业相同,工作中不能分离,上班一起切磋,去车间解决技术问题,也常常是牵涉着你连带着我,我们各自的工作合成了产品的整体,给人一种错觉——三人是“一伙”。

 

何况,我们又都住在集体宿舍,我与他两人是近邻。他们俩都毕业于上海交大和我丈夫是校友,其中一位我丈夫做研究生时曾辅导过他,他还调侃地称我为师母。我们的确病中互送过热汤问侯,假日共享过“美食”。一次我们一口气吃掉了3斤水焯菠菜。我们志趣相投,一起唱过苏联歌曲,谈过托尔斯泰、大仲马、妥斯托也夫斯基的作品。甚至还一起爬到大青山上去采过野菜,堪称过从甚密。

 

这一切经“左”的思维想象提炼,一个铁定的什么集团不是就轻而易举地诞生了吗?庆幸那个大饥饿年代,头头肚子里也空 ,也忙于觅食,放了我们一马。只是调动了我的工作岗位。“叛逃香港”的周仁兄很仗仪,走前守口如瓶,走后杳无音讯,也帮了我们的大忙。但是,潜意识里我总是感到,有个长长的阴影跟随着我、偷窥着我。

 

事过多年后,知情者告诉我,自周“叛逃”后,你们的信件一直被检查,你“中枪”了,是因为你得罪了办公室收发,她携私泄愤,在你的信里加了“料”,自己都没想到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不认账了,一口否认,说没有此事,你又没有你的原信证明清白。一笔糊涂账,算了,向前看。

 

有人问,假若周修典不走,会如何。记得当年探亲假我去上海,曾为他带过东西,到过愚园路他岳母家,(他爱人毕业于复旦大学),观家居当属上流人家,剥削阶级无疑。周家也应该是大户,他正学拉小提琴,厂里工人有骂他资产阶级少爷,你想文革里会有好果子吃吗。就内蒙那个极左环境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如今,只不过像无数边疆工作一生、晚年拿两三千元退休金回上海的老人一样,惨谈度余生。

 

走与不走,天远之别,也许这就是命。

 

 

 

 

点个卯js 发表评论于
期待看到你更多的文章。
elmonte 发表评论于
不胜唏嘘
晓青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
种竹山房 发表评论于
你的文字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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