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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视角下的中国近代史新解读17
第二节:“拆票”-汇丰向中国经济输血的血泵
那么你回头再来看看“拆票”这件事,它的意义之大,怎么说都不会过分的。上面已经说过了,当时的中国就是个资金绷紧的国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上海的钱庄老是出事,金融风波一波接一波。1866年,1875年,1883年,1898年,1910年,基本上每十年就要来上一次大的。归根结底,银根太紧。银根紧到什么程度?1872年到1930年上海银拆,即上海的隔夜拆借利率的峰值59年平均下来在年息26.84%。这段时间里英格兰银行的贴现率最低2%,最高不过10%。法国年金公债长期在5%。当然你可以说人家是平均值,我们是峰值。我们的平均值1872年至1930年也不过6.14%,相差不大呀。这个地方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判断银根的紧和松,还是从利率峰值上观察比较可靠,平均值是危险过后的常态,不足以用来考察金融危机的存在和力度。当然我这里最好拿人家的峰值来和我们的做比较,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数据。或者我可以用另一个例子:1876年左宗棠西征借款中的第四次借款是由汇丰操作的。左付出的利息是年息15%,而汇丰以此债权在欧洲分析出售的利息仅8%,这在当时的欧洲已经算是高利率了。不管怎说吧,19世纪下半叶直至20世纪初,中国的利率水平比世界高出许多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中国缺资金吗?一个已经有了成熟的汇票市场的经济体怎么会缺资金呢,它可以创造资金嘛!但是准货币的底线是最终结算不能穿帮。中国缺的是结算资金。白银实在太少。而且这太少的白银还总是作单向运动。即从内地向口岸特别是上海流动,从口岸向海外流动。[1]以中国的贸易逆差水平,三,五年的单向流动足以摧毁整个国家经济。1930年代发生的金融危机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从1890年到1930年,这种本应该分分秒秒发生的危机一直没有发生。理论上的白银单向流动实际上没有流起来。其根本原因在于汇丰给拆票这个古老的金融工具赋予了崭新的近代金融意义。在这个新意义之下,拆票成为了中国对外贸易逆差债务结算的信用凭证。[2]中国用这个债务保证来结算国际收支的出超。如同当今的美国国债。中国手中的美国国债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不就是用来结算其对华贸易逆差的债务凭证吗?那你把现在中美贸易之间的事想明白了,反向套回到当时去不就行了。
因为拆票有了这样的新功能,它可以替代白银来做最后结算。不光是在上海金融界和汇丰之间做结算,内地对上海也是常年的逆差贸易。据海关埠际贸易统计,四川省1891-1910年平均逆差400万关两,1911-1920,年平均逆差700万关两,1925-1930,年平均逆差1500万关两。湖南省1917-1931年省际贸易逆差总额达3500多万关两。当时整个长江流域,除山西外的华北,华南的部分地区,甚至到大西南,只要从上海购买洋货或者自制近代工业产品的,无一例外地出现长期持续的,巨额的对上海贸易逆差。这些逆差无法结清,必须要由上海钱庄对当地钱庄几十年如一日,源源不断地拆出庄票才能了结。[3]而上海钱庄之所以具备这样的债权能力,完全是因为他转身面对汇丰的时候,能够以债务清算他自己的逆差。这样白银才能安安稳稳地分布在全国各地,上海这样的一个中国金融贸易的绝对中心,1910年到1930年,日常白银存底总在二,三千万规两到七,八千万规两之间,同期对外贸易逆差总额达20.5亿关两。这个奇迹归根到底要汇丰能承认逆差债务,如同中国现在承认美国国债可以用来结算对美贸易顺差一样。当然中国可以不承认,坚持黄金清算,那么当今国际金融贸易秩序就垮了。秩序垮了,中国有什么好处?这个道理拿到当时的汇丰去也是一样的。从这一点出发,再仔细想想以后的历史发展,结论自然而然地脱颖而出了:中国的近代化,是吃了外部世界的补助的。你想啊,发出去的是白条,收进来的是东西。技术支持有英国人负责,那东西背后的血汗还不是外部世界的?反正1930年前,中国的白银,逐年或进或出则有之, 长期的因贸易逆差而大量流出则断乎没有。[4]中国近代在1930年之前没有用贵金属结算她的贸易逆差这个在学界可以算作定论。
[1]这样说是本于内地对上海贸易逆差这个基本事实。但是细分起来,则也有过白银大量流入上海,上海白银大量流入内地的时候。一般一年中春丝茶,冬棉粮,这二个收购季节总是需要大量的现大洋的。虽说总体而言,内地购买洋货多于上海购买土货。但是洋货是推销,可以赊账,土货是收购,乡下人也要交税,必须付现。所以奇怪的现象就出现了,一方面内地欠着上海的洋货账,另一方面,上海购买土货还是要付现。 [2]实际上,汇丰只是一扇门。中国是通过汇丰和外部世界发生金融联系的。对汇丰的债务保证就是对外部世界的债务保证。 [3]清末民初的埠际交易,多用申票结算。无须白银。 [4] 1894年开始,海关将进出口白银数据分别单列。这些数据应该包括了复进,复出。当时上海,香港,天津,汉口各有自己的银拆,洋拆行市,各有高低利差。白银就在这几个口子之间逐利流动。再者,汇丰银行的总库在香港,那里实际上形成了一个世界白银储存中心。英国人将白银按他们的需要在沪,港,欧洲,马来亚,印度之间频繁调动。所以,海关的白银出入数据,哪怕是净输出也并不能证明中国白银的外流。当时的欧洲也不用白银,银元就算到了那里也得重新熔铸成欧洲标准的银锭,费工费时,在汇兑已经普及全球的形势下,谁会弃先令汇票而收进白银?所以说作为支付贸易逆差的白银应该是没有流出过中国。中国白银的大量外流1930年以后才发生,原因后叙。
豆腐干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哈神探' 的评论 : 哈总好学不倦,赞!如今还愿意读书的人不多了。我最近打算读一下Jane Austen,配合电影,放松下脑子。
哈神探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豆腐干' 的评论 : 我的信念是选择在自然条件比较优良和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的地方生活,即使生活在底层也不会太差,我们家从祖辈开始都是18岁以后选择到外地发展的,也算是一种逐水草而居的模式吧,我的儿子们长大了我也鼓励他们往高处往更好的地方走,地球没发展空间了飞到火星上去:)。
荷兰是比英国还老的资本主义国家,是英国的师傅,很多事情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随缘而来强求不得,有国内国外学者比较荷兰和长三角,据说发现各方面有相似之处,想上海广州这样的环境,仔细想想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以前中土乱世还是这些地方安定一些,投胎投到这些地方算是一种福分吧:)美国长期来看南部有拉美化倾向,我还是待在东北部好了。
有两本书我准备有空读读,复旦谭教授的长水集,他的弟子葛教授主编的中国移民史,很有知识性。
豆腐干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哈神探' 的评论 : 英我的确是“崇”的。这个世界有今天,英国是领路人。没有英国,你我周围的生活环境都不一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这个环境你我是欣赏的,愿意老死其中的,也愿意它成为子孙寄命发展的地方。不然的话,何必寄居此地,回中国好了。美我则未必“崇”。美国实际上是海洋大陆的混合模式。它近代经济上的发展模式未必和德日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它运气好啊!真是God Bless America.美国的发展瓶颈能够打开,依靠欧洲的三样东西。1.无前期教育,培训成本的成年劳动力的大量涌入,2.一战,导致美欧之间债权债务关系颠倒。3. 二战,导致本来无路可走的美国工业的过剩产能扩张到全世界。这三条使得美国成为近代史上唯一从大陆模式的瓶颈中突破出来的国家。这造成了大家的错觉,觉得美国的路是正确的,于是模仿。将来美国也未必不会失败,因为信心十足嘛。随便怎么走,无路之处,上帝会为你开路。当年日本也是这样想滴!日照大神的子孙呢,只管勇往直前,“帝国兴衰,在此一役,希望诸君,多加努力”。
那,我们不是英,我们也不是美,我们不是上帝的选民,我们也不是日照大神的子孙。我们怎么办?我们要在这个英美主导的世界上生存下去,靠什么?靠“心”。生存和死亡,一心之转而已。而这一心之转,难乎其难!哈总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举个例子,荷兰。当年也是个狠角,可惜时运不济。看看荷兰人是怎么走过来的,看看如今的荷兰,一个富足,安逸,与世无争的商业国家,对比一下同样时运不济的德国,不值得思考吗?德国是不能第三次开战了,要是能早开战了。何至于5年放进200万莫斯林?日本人已经承认了自己“二次战败”。德国人还在硬撑,还工业4.0,忽悠吧。为什么总是失败?因为“心”没有转变,命运也就不会变。反过来看看荷兰,就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随便说一句,飞利浦公司是个很有特点的公司,和世界上的大多数跨国公司的营业模式不一样。
哈神探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豆腐干' 的评论 : 哈,豆兄似乎有英美情结,可英美是可遇不可求的啊,英是中世纪最发达治理最好的国家,美国是最沒有沉重的历史包袱的国家
豆腐干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哈神探' 的评论 : 哈总谈到了实质了。到底是经济还是政治?经济活动的目的和结果在于分配。人类社会的分配从来都是政治的。所以关键不在于政治还是经济,在于公平和效率的平衡。只有在无政府状态下,无序的,纷乱的,对冲的经济活动产生的分配才能刺激人类提高生产效率从而导致人类社会的普遍富裕和幸福。就是说当政治不直接干预经济的时候,分配模式会让人类产生公平的感觉,从而刺激生产,增进财富。一旦形成正反馈,社会公平富裕"瞬间而至"。这个是文艺复兴以来的人类历史实践证明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类相信它。大多数大陆民族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大陆民族传统上都是专制政治决定分配的。就是说如果以亚当斯密做标杆的话,亚欧大陆的人类活动政治也好,经济也好"自古以来"都是错的。这个在心理上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怎么办?还是路径依赖,政治主导一切,快速模仿,迅速做成一个现代化的外壳。用这个"事实"证明本民族文化还有存在的理由。这种由政治主导的经济活动,其动机不再是分配,而是恐惧。那么它最终变成分配急剧扭曲的闹剧也是理所当然的。纵观世界近代史,就是一部英美的正路,和大陆民族的邪路交相辉映的历史。法,德,俄,日,中,伊朗。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跳入火坑,决不接受前家的教训,决不反思,决不反悔。令人唏嘘。人类的伟大出自人类的苦难,人类的苦难出自人类自身的缺陷。人类的缺陷来自它的命运。希腊悲剧的主题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哈神探 发表评论于
豆兄回来了,假期过得还好吗?
你提出的二战前日本的贸易行为很有意思,
“日本没用定价权。如果日本是像英国人那样以利润先导的,
那他会在原料价格高昂,制成品价格低落的时候放弃这种对华贸易模式,另寻它路。”
我想因为日本不是贸易体系的建立者和拥有者,
在英美的贸易体系和价格体系里,
制成品的价格总是要高于原材料价格的,
这样才会有贸易顺差的出现。
日本因为要扩张,想挤进世界贸易体系,另外作为工业后进国家,
必须以低价制成品与英美的高价制成品竞争,否则其工业品就没有市场,
它的倾销政策能不能算作其扩张政策的一个侧面呢?
利润至上或者其它的什么至上,总是有一本帐可以心算的,这是人类的行为模式:)
再说这种实际上赊销最后还是要中国还的,最后还是要以侵略中国的方式让中国来还,
别的不说,被日本炸毁的中国工商业有多少呢,靠销售鸦片收回多少呢。
我觉得贸易问题从来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混合了经济和政治的问题,
我的哲学是,经济问题从政治角度思考,政治问题从经济角度思考,
这样才有层次和立体感。
看不见的手说的是纯经济学么,我怎么觉得是政治经济学呢:)
亚当斯密在他的书里好像也说了许多政治政策方面的东西。
TG卖高价假发和阿拉伯人卖高价石油一样,有unintended consequences,
TG的外向型经济不也某种程度上得益于阿拉伯人的高价石油么。
TG的50年代那是为了稳定政权站稳脚跟,历代农民起义的教训深刻着呢,
另外匈牙利事件也敲了警钟,不是被常凯申反攻成功,就是被老大哥接管,
你站在他的鞋子里,就能略微理解一二。。。
豆腐干 发表评论于
哈总好。总算回来了。
自由贸易是不会形成长期持续的贸易顺逆差的。观察中国近代的贸易史,中英之间的贸易状况就很自然。最早是生丝茶叶对鸦片棉织品的平衡。后来生丝茶叶牌子做塌了,无以支付英国的进口产品,怎么办? 英国商人马上找到了替代生丝茶叶的产品,猪鬃,桐油,冰蛋,手工编织物。就是说,只要是利润为导向,那么贸易自然而然地会找到你有我无的商品进行交易。只要在自由贸易状态下,你说的"不存在谁输血谁"的观点才能成立。那么我们再来观察中日贸易。中日贸易的特点是上下游贸易,中国提供原料,接受制成品。而当时的中国是个自由贸易的国家,就是说,中日之间的原料和制成品的价格都要收到国际价格的竞争。日本没用定价权。如果日本是像英国人那样以利润先导的,那他会在原料价格高昂,制成品价格低落的时候放弃这种对华贸易模式,另寻它路。它采取了集权统治下最方便的做法,1.买断中国的原料生产基地,降低原料价格,2.降低本国的工资水准以利倾销。这样利润是做出来了。但是这个利润是以剥夺中日二国劳苦大众的根本利益,扭曲社会分配公正来实现的,它可能是大公司,国家公司的账面利润,但绝不是整个社会的利润。它将一个本来是单纯的经济问题活生生的扭曲为政治问题。而且它还不是一个国内的政治问题,因为刻剥日本人民虽然降低了生产成本,但是利润的实现还是要靠销售,对吧。大量的日本产品的对华对美对印度倾销,实际上是将日本人民的血汗分一部分给了外国。对美日本一直是逆差,就是说日本也是打白条拿美国东西,所以日本在美国的低价倾销对日本并没用产生多大伤害,对中国就不同了,中国没用国际支付能力,你低价进来的日本产品除去原料部分造成了巨大对华顺差,而且由于日本工业特点和规模的制约,这个顺差只会逐年扩大,那中国怎么办? 只能打白条收下。这难到不是日本对中国的输血?近代中日关系的根本问题就在这里。
至于你说的垄断定价导致分配扭曲。这个是事实。但是孙悟空七十二变,最终变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垄断定价也要服从自由贸易的检验,除非整个社会体制就不是自由的,那还用讨论经济学干什么,一把手枪对着你也是一种分配。比如五十年的不是他爱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吗?看不见的手在哪里?当时中国头发在国际市场上是持垄断地位的。可以任意定价,当时国家外汇要的紧,价格定的很高,反对的外贸老师傅统统算旧社会残渣余孽遭到压制,结果中国头发的高价格直接触发了化学纤维假发的研制,不到几年,中国头发的出口量降到了0。说明什么,只要市场是自由的,垄断只能得逞于一时。你看油价不也是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中国经济70年代末走投无路的样子,难到不是50年代的报应。现在美国各行各业的垄断利润,最终还是要被看不见的手报复的,只是时间问题。
哈神探 发表评论于
我觉得贸易是互通有无,不存在谁给谁输血的问题,
贸易逆差或顺差,是按照各种货物和服务的价格销账结算后的结果,
而各种货物和服务的价格是如何形成的呢,
大宗商品是通过期货市场来定价的,定价的原则是什么呢?
是贸易商的利润至上还是生产者的利润至上,这似乎是个可以争论的问题,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算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