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旧 第三章(十)

静侯滚滚红尘渡,酣然匆匆岁月忙。 (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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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彦祯已经回赫府几日了,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每次回奉天的时候都是兴奋而去,盼望早一点见父母和兄弟,尽解思乡情,可是踏上故土却又百般惦记着不在身边的稚女和丈夫,再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来去匆匆,可回来又怎样?一切仿佛和走开的时候一般无二,到头来只是可以让自己长出一口气罢了。有时她很想知道,在这个地方,会不会真的因为她缺席的几天有所不同?

人经历了一些岁月,心里便层层叠叠的打上了若干的结;到了这个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这些结连系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它们在不经意的时间里从莫名其妙的地方跳出来,拉扯出丝丝的痛楚。

这次回乡,和上次分别不到一年的光景,父母头上的白发又增了许多,妈妈的一举一动看上去竟然开始迟缓,让彦祯的鼻子阵阵的发酸。外人都称父母有一双称心如意的儿女,可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弟弟焕真在军旅如鱼得水,整日忙碌在外;而作为女儿的她远隔千里,分身乏术,每次团聚犹如蜻蜓点水,在一起的日子都能掰着手指数出来。父母年事已高,终日闲置在家,清冷孤单,无人承欢左右,何来花好月圆?

她曾笑问焕祯为何不赶紧生个一儿半女,这样家里会热闹许多,焕祯说这有何急,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其实,彦祯是觉得宝菊未必笼得住焕祯的心。他们这桩婚事若不是徐掌柜从中周旋,恐怕难以称心如意。本不该搭的一座桥,搭上了还要硬生生的趟出条路来,为人父母的煞费苦心,做儿女的可未必领会。

其实,宝菊过的怎样彦祯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个充其量不过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女人,若能把日子调理出滋味儿恐怕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说到底,彦祯担心的是父母的暮年。徐掌柜对尚家的呵护不过是为了女儿的终身依靠,碰上焕祯这样不上心,哪一天惹恼了徐家的小姑奶奶,徐掌柜再怎样做就难说了。他这种的人,对人好起来可以不惜余力,翻脸的时候恐怕比翻书还快,所做一切不过是个利字。

焕真从小就未把家事放在心上,现在直觉得父母有宝菊陪着,有徐掌柜打理日常所需,听彦祯诉说着她的焦虑,不过把手一挥,说姐姐净想些没用的事情。焕祯说的听似无理,却是实情。她想的的确无用,因为束手无策。 

焕祯还取笑彦祯,可否想办法生个小外甥,有了赫家的长孙,赫大奶奶大权在握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话戳到彦祯的心事。在赫家,她恼就恼在婆婆常氏明明知道她有当家的本事,又是长媳,却总把她当成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还处处设防,分明没把她当自家人。也许,这件事真的是要等有了长孙才能尘埃落定。母凭子贵,约定俗成,君王家,百姓家,无处不是如此。

过午的太阳嗮的刺眼,彦祯正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满脑门子的心事,任谁都梳理不顺畅。门口的小丫头进来通报,“大奶奶,老夫人和郎中来了。” 彦祯皱了下眉,心里厌烦了起来。

早晨彦祯去请安的时候强打精神,没有胃口吃早饭,婆婆说,“怎么回趟娘家弄的这样筋疲力尽?不舒服就请个先生来看看,总不至于在自己家犯思乡病吧?” 

自从她回来,婆婆的话里话外总是敲打她,无非怪她往娘家跑的勤,记挂自家父母太多。这个不该吗?彦祯自问无愧。她现在觉得婆婆越来越不可理喻,自己的女儿出嫁就是难舍难分,难到别人家嫁过来的女儿就该像盆儿水一样泼出去,最好再被太阳一照化成一股烟儿,消失个无影无踪?再说,回娘家也没耽误办妥了婆家的事儿呀,这一趟还找好了绣娘给小姑子赶嫁妆,这样棘手的事情她想尽招数解决,没听到个谢字反倒惹来一肚子气。看来,揽的这件差事敢情是一锤子买卖,做好了便罢,做不好还落得一身的不是,她真该骂自己多管闲事。

彦祯起身迎了出来,脸上还挤出几丝笑容。不管怎样,耍小性子是有失她的体面的,多少不快都得先在心里按下。“妈,这样让您操心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大概是回去的时候贪吃了东西,胃口不好而已,在家里歇歇就成,哪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郎中上了年纪,是赫家一直用的,和彦祯打过招呼便不多言语。彦祯坐在床边伸出了右手臂,先生在她腕处垫上一层泛着淡淡草药香的绢布,号起脉来。彦祯本心不在焉,想尽快对付他们走,却听先生说让她躺下,再深呼几口气,把心静下来。彦祯心想,这老郎中还真是有点儿本事,难道把脉还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先生神色凝重,慢慢的,眼角和嘴角开始上扬,脸上的核桃纹儿和白胡子都透着笑意,“放心吧,老夫人,大奶奶好着呢。”

“您是说彦祯无甚大碍?”

郎中先生不慌不忙的起身收拾好医药箱子,掸一掸长袍的衣袖,对常氏双拳一抱浅作一揖,“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奶奶。这是喜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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