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时,随母亲和家人从镇江初到上海,与早已在上海上班的父亲团聚。初时家住闸北某处,
我家住在一条东西走向、只有一排两层楼连壁木板房的小弄堂里, 不过十几户人家。这排房子前门朝南,二楼统一向前伸出大约两尺宽, 每家后面有一小小院子,以竹编篱笆墙相隔和封闭。前门口不过几米宽,再往前 便是前面那排房子的一溜竹篱笆墙了。 常见前面人家种的开着红花、 结着绿色扁豆角的扁豆藤缠绕在篱笆墙上,很是好看, 那是我初识扁豆这种植物。弄堂口开在止园路上,弄堂尾出去, 就像是农田或荒地了。
我家是5号。4号是宁波人,两口子,有个很小的男孩。 他家开着一家挂牌的翻砂作坊,有学徒,门口常常码着铝锭。 6号这家人是从沙市来的,开了一个造纸作坊,没有牌子, 但常在门口架起竹竿晒大纸。见过他家有两个女孩进出, 年龄和我相仿,长得都很好,也很文静。 后来上初一的时候,她俩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一个叫张新民,另一个叫陆雪琪, 可能是亲戚。同班时间很短,后来我家又搬了。 弄堂口那家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男的是木匠,大约脾气不好,有一个男孩, 年龄也和我们相近,不知何因,常常挨其父的打。
弄堂口街面上的木板房,也多是民居,偶有小商店。 街面上有家人,苏州人,母女俩,一口吴侬软语, 女孩比我略小一两岁。这对母女常常半真半假地小打小闹, 我们经常能听到女儿边跑边喊“曼(晚)娘”、“曼娘”、。。。(其实是亲娘)。 我对“后妈”的戒备之心,大概从那时就有了。
走到弄堂口,向右看到的是与止园路相交的天通庵路,商务印书馆( 现在才知,那可能是商务的第五印刷厂) 塔楼顶上倒扣着的“大黑锅底”和塔上面长长尖尖的避雷针(哥哥告诉我的),在我看来, 便是那一带的地标了。向左边看到的是另一条相交的青云路, 每天上学必经之路。我的高小是在和阗路小学完成的。 从学校再往远处走走,就是闸北公园,那是又一个地标。 闸北公园也称宋教仁公园,实际上,是先有宋墓,而后才有公园。
从网上找了两张照片,不过未必是当年的样子了。
图一。天通庵路的商务印书馆
(网上找到的老照片, 据说前些年也拆了)
图二。闸北公园里的宋教仁墓(应该也是新修的)
星期天,天气晴朗的时候,妈妈会叫哥哥带上我和妹妹去挖野菜, 常去的就是公园附近的野地。记得起来的,春天主要是挖荠菜和小( 野)蒜,夏天还可以挖马齿苋。荠菜常用来做荠菜馄饨, 或者荠菜豆腐羹,非常清香鲜美。马齿苋通常不是现吃,而是煮熟、晒干后收起来,以后常用以做包子馅。 这些事通常是祖母和母亲在做,我在旁帮忙。以后想吃时,先泡发、 切碎,挤出多余的水分后拌馅,包包子,味道很好,有肉更好。 马齿苋煮水,据说有消炎、解毒的作用, 常用于夏天小孩经常发生的因虫叮蚊咬而发生的疖、疮之类。 记得有一次我的背部长了一个大疖子,红、肿、痛, 听大人说长的地方不好,是有些危险的。后来祖母就每天用马齿苋水给我洗, 慢慢地,脓头成熟,把脓挤出去就好了。
挖野菜不难,难的是去挖野菜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河沟。 需要走过一座用几根木头并排搭成的简易小桥,才能到达对岸。现在想起来,水不深,桥也不长。 但我那时胆小怕水,不敢过桥。当时我10岁上下, 哥哥比我大4岁,在市北中学上初中,妹妹比我小3岁。 哥哥总是先抱着或是搀着妹妹过了桥,而要我自己从桥上走过去。 可我真是不敢走呀,不看脚下吧,就不敢迈步,低头看脚下吧, 一见水流就发晕,,。。。直到我急得哭出声来, 哥哥相信我是真的没救了,才不得不折回来搀我过去。
后来的居住环境,再也没有地方可挖野菜。荠菜有卖的,倒是比挖来的更大更水嫩。
来美国后,很欣喜地发现记忆中的那些野菜,这里居然都有, 自家的院子里也有。小蒜总是太老硬,不好吃。马齿苋,懒得去弄。唯有荠菜最好。不过,野生的产量终究太少,后来要到些荠菜籽。撒在菜地里,正经种植之蔬菜的间隙中随意生长,算是副产品吧。两周前, 菜园里几乎空了,贴地的荠菜却又长成了, 又吃了一顿美味的荠菜馄饨。虽然其鲜美程度, 比起记忆中的还是差了不少,却让我又想起从前。
图三。自家菜地里野长的荠菜
之前发在《几曾回首》论坛( 2015-11-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