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笔会文集旧文重贴)
回北京时,几次路过故宫北门。望着依然巍峨的故宫门楼,忽然回忆起不少当年的旧事。
七十年代中期,毛爷的红色大动荡也处于强弩之末,基 本不再抽疯似地抄家游行发号外了。六十年代末期,毛爷闹腾了半天,把政府搞乱,把大学关门。一句上山下乡的圣旨就把无数的大好年华的青年送到了黑山白水的 穷乡僻壤。不但断送了许多人的学业,也泯灭了他们对前途的美好期望。
几年后,也就是七十年代中期,北京青年们中学毕业还得下乡插队。不 过,不再是黑龙江,云南这种遥远的地方。基本上都在附近的农业县待二年,美其名曰,插队。那个时候,既然中学毕业没学上,要不去插队的话,就只有几条门 路,因病留城,叁军,独生子女。不然,你就得会点手艺什么的,比如,学学音乐,能嚎几声,要个乐器之类。 好能叁加各地大大小小的文工团宣传队。
说起这宣传队,也很好笑。毛爷和他老婆江青疯狂乱搞了十年,偌大的中国居然只有八部样板戏,几部阶级斗争电影可看。但老毛和共产党对宣传工作糊弄人心还非常重视。所以,各地各单位,从穿军服的到光膀子的,都组织有宣传队,逢年过节给老百姓吹拉弹唱,为共产党歌功颂德,顺便也让老百姓找找乐子。那个时候,北京市和各地凡有些门路,手头宽裕些的家长们都千方百计让孩子学音乐,好能进文工团有个工作。这文工团的吹拉弹唱当年也算是个白领,属于坐办公室的雅差事。大概就像这年头的电脑民工的活计。反正各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苦差事和好差事。全看你赶上那档子差事了。
北京居民大都住房拥挤。不论胡同四合院还是筒子楼,如果一家有个孩子练音乐,附近的人家就没有安静时候了。无奈之下,有人就发现了个好去处:夏天晚上的故宫护城河畔。
这里,只说的是故宫北门两边的护城河,也就是对着景山后街的那段。 在故宫城墙和护城河之间,有过去留下的土路,大概是兵丁巡逻,运输杂物之用。那个时候,这段路有叁天大树遮荫。游人不知道这路通道什么地方所以不来。本地人除非住在附近,不然也不会没事儿跑到这土路上逛逛。于是,这条土路很是幽静宜人。
平日早上,附近的居民们练太极拳,练武术的,也黑压压的不少。 到了晚上,一堆堆的情侣走在几乎没有灯光的土路上。人家要的就是半黑半暗的气氛。黑暗里摸摸索索的量谁也管不着。不仅幽静,还有一帮人在这条路上吹拉弹唱。无意中给情侣们助兴哄抬了情调。
我那个时候每个星期都会骑车从这里经过几次。白天晚上都有。也自己骑车在这条土路上徘徊,享受一下夜晚的凉风。
晚上在这里练声乐的不多。也常常可以听见“阿-呵-呵-啊”的练发声。也可以听见有男高音唱几句当时的流行红色歌曲。印象中,女子练声的几乎没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虽然那个年头治安还算不错,单身女子毕竟不太敢一人在黑咕隆咚的护城河边待着嚎几声。常听见有人在吹长号,小号,黑管。间或也有人拉小提琴,二胡。最可笑的是有天晚上路过,居然听见有人在打鼓。把我笑死了。可能那小子刚发个新鼓,出来练练手。只是这大晚上的,听着冬冬的鼓声,就有些不伦不类了。要是他刚好发个锣的话,他来这里练敲锣,那一声声的锣响,肯定会有点瘆人的。
彼时,我也在学乐器。听多了些高手的演奏,也能听出些门道了。大部分的乐手们还只能算是业余的业余段数。不过,也听到他们演奏些国外的乐器教科书上的曲子。因为是晚上,那种黄色的昏暗路灯光线下,演奏者的脸也看不清楚。人家也多躲在暗处使劲,省得见到熟人不好意思。
有天早上,我突然起兴骑车来到护城河边看人家练武术。七点多钟,一些练太极拳的老太太们早就占了很大的地方。我找了一圈,才看到一个半大老头在指点一个小青工样子的女孩子在练推手。那个女孩子身着一条大档裤,脸色青白,毫无血色。先把我吓了一跳。当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不知这女孩子练功呢还是被老头练了。反正那脸色,有青有白有黄还有点黑。估计要末是走火入魔,要末是气血两亏。根本不是所谓练功那种脸色红润的样子。 老头子嚷嚷着要那个女子站稳桩,弓腰杈腿,双手前推,接着他的拳路。
周围看得人还有几个。毕竟武术还有些吸引人的地方。谁也想开开眼界。我看他们只练这套动作,一会儿就没兴趣,转身骑车走了。不过,虽然没看到什么功夫,那个女子的青白脸色,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肯定是当年的营养不良,练功走火入魔,睡珉不好造成的。
后来,我认识一个吹长号的兄弟。他家住在故宫附近。那小伙子每天晚上去护城河边吹练。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修成正果,考上了某乐团。此后,这兄长一发不可收拾。在团里以苦练闻名。当年二十多岁,也不找女友。77年高考中,此兄长一举考上音乐学院。毕业后,迅即去德国学习深造。拿到学位后,打道回府,在母校教授长号。十年后,成为教授,系主任。俨然中国长号界的大腕。去年见面,相视一笑。都还记得彼此年轻时的样子。两个人站一起,居然在外貌气质上也比较相像。
我听他吹长号很是享受。长号算是铜管乐中较难吹奏的。用嘴唇和把位控制音准,还要兼顾演奏技术。长号的音色也不好掌握。如何能吹得在 雄壮时气势磅礴,不劈不破,在抒情时,柔若滑水,那真的是要些悟性的。可惜,长号在乐队中的地位还是陪叫的地位。常常用来打节奏,加重主旋律。偶尔吹出几 句主旋过过瘾。著名的黄河大合唱中的《保卫黄河》最后旋律,就有几句长号的演奏,听来回肠荡气,陡然一振,让人有挽刀枪上战场杀日本鬼子的冲动。 而国外歌剧《图兰朵》中的那首《今夜无人入睡》男高音经典名曲最后的乐队大合奏,也因为有长号奏出两句复旋让人拍案叫好,把歌曲推向高潮,有一完美的结局。
故宫护城河里有放养的草鱼。河里水草丛生。因此,偌大的水面也不许游泳。当年北京城里能够游泳的地方也就几个体育馆的游泳池和一些不对外开放的内部泳池。远远不能满足夏天的解暑需要。所以,也常看到小伙子跳下去,在里面游个来回,等管理人员来时再出来走人。还有人趁管理人员不在,用大网子捞鱼。一网下去,能够捞出几条小草鱼。
护城河边的的角楼,当年破败不堪,早成为灰色的鸟窝了。成群的乌鸦栖身在平常没人住的角楼里。冬天的时候,看着破落的角楼,听着寒鸦凄厉的叫声,在阴沉的冬天天空下,叫人倍感凄凉压抑。这个时候要是心有烦事的话,肯定会更加心情恶劣。跳下去的冲动都会有了。
现在,大概有钱修饰了,那两个角楼漆的很镞新的样子。看着护城河,看着角楼,它们也默默地看着路上的人们,反射着逝去的时光。焉知那河里没有跳下过自杀的太监,丫环,毛爷体制下的坏分子,情场失意的年轻人,乃至失败的商人?
起码,护城河水的倒影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演变:从一介少年到已届天命之年。难道不令人唏嘘吗?弹指一挥间,人生最好的年华就随着护城河水慢慢地流逝了。
护城河边的回忆之二
北京的内城除故宫四周有护城河外,市内还有几块水面,比如北海公园,中南海, 什刹海。这几块水面本来连在一起。中共进北京后,毛爷占了中南海,其大块水面划为禁区。老百姓从此无缘四十年。现在也仍然不能涉足中南海附近。只剩下屁股大的北海作为公园开放。文革中还被江青作为私人公园不对外开放。市区南部还有陶然亭,市区西部有紫竹院,玉渊潭。不过,这里就不罗嗦了。
作为老百姓,我倒不想跟着共产党骂江青为非作歹。人家是毛爷的老婆,不是你我平头百姓 的老婆。就是没有正式称呼的皇后。皇后想玩个地方,那还用问吗?赶紧给人留起来就是了。毛爷蹬腿之后,邓爷六亲不认,把皇上的老婆抓起来还假模假势地判了寡后老太太一个死刑缓期执行。 共产党的大小喽罗们也在毛爷死后大骂他老婆。 有这贼胆子,在毛爷活着的时候敢骂,也开骂,比较让人佩服。死了后再猛打死老虎,把原来的同党说个一无是处,显然颇不厚道。不过,共产党的嘴里历来没好人,尤其是党内的高级党徒们,几乎全被自己的同党像打死狗一样打过。毛爷生前凌辱无数党徒高官们,死后自己也被当年的手下败将照方抓药凌辱一番。连陪伴几十年的寡后也 也被钦点的接班人华老汉和追随几十年的大奴才汪东兴抓起来。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故宫护城河,在我少年的时候,觉得水面很宽。这大概和我的年岁有关。小时候看的东西觉得大,成年后,就不觉得大了。当时,北京老百姓如果去公园划船,只有北海,颐和园等几个地方。
我还留有几张年轻时和两个女孩子在北海划船的照片。 当年别看水面不大,可那幸福感还真实地沥沥在心。那可是二十刚出头陪两个女孩子出游啊。民间有谚,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我这可是“小秃笔出游有女伴,” 哆哆嗦嗦就这次。 名副其实的处女游呵。照片上,北海波光涟涟,北海的白塔巍然屹立在蓝天下。我们三个年轻人笑脸相映,兴高采烈。哎,多好的记忆呵。那两个女孩子直到今天还和我保持联系,她们的容颜还是那么动人。去年见到其中一个,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这一抱,直等了20年。昔日的少年男女成了徐娘徐郎能不用心用情吗?
其实,如果把故宫护城河开放的话,绕着故宫划一圈,那距离也就不短了。我上初中高中的那几年常常骑车沿着故宫城墙下游玩。尤其,故宫北面那段护城河边上的公路,也就是中山公园东门外向左转的那段路,行人车辆稀少,想骑多快就骑多快。当年可惜没有胆子找女孩陪骑,不然,现在写出来会是很美的一段回忆。
我常常把自行车支在路边,靠着护城河围墙,看着环岸的垂柳,护城河水的反光则倒映在故宫城墙上闪个不停。一种少年特有的孤独感,就像护城河水,表面平光淡静,其实水下则深厚不可测,黏稠挥之不去。 从少年起,就很想有个红颜知己坐在我身边,共同望着护城河水,彼此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有了这种无形的心灵纽带,何至于有时刻不在的孤独感?按说,男人这辈子,不谈钱财事业儿女家庭的话,有个心灵的伴侣,也算可以不虚度此生,含笑瞑目了。这心灵伴侣,应该是老婆,可未必是老婆。常常多少年后,突然发现有个红颜知己,可惜此时早已是儿女长大,家成业就。哪头儿都不好舍弃了。那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古诗意境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再回到儿时常来的护城河边,望着依稀熟悉的景色,望着缕缕青烟,绿绿河水。望着巍峨的故宫城楼。徒生更多的伤感。还要硬压忧愁强欢笑。走着不由自 主的人生路。江山依旧,物是人非。不要说千年帝王如烟云已成历史,就连毛爷这几十年前的红色帝皇也成笑谈典故。不须庚间,我也由少年青年中年,再会步入老年, 完成人生的轮回替代。 这就是我去年回京漫步在故宫护城河边的感受。
七十年代毛爷戏弄亿万草民时,北京市常常奉令在中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等地举行五一十一的庆祝活动。这些活动,其实是官方的应景点缀。老百姓也只好跟着完成任务。唱唱跳跳地好能宣传中国人民在毛爷的统治下多幸福。 我上小学中学那个时候,每年的五一十一都要来中山公园演出。好像在1969 年 那年,我们在天安门广场东边的晚会上演出过。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忽然大家一窝蜂地涌向天安门,谁也顾不上事前宣布的纪律。大家仰望天安门,山呼毛爷万岁。不过,这次,我的眼神不济,只能看到天安门上人头济济,就是看不到毛爷的龙颜仙踪。这一生中见到活着喘气的毛爷的唯一机会,就这么过去了。后来,中学期间, 我们常常在中山公园东门外集合等待庆祝会的入场。有时,我们就在故宫护城河边追闹。其中,宣传队里跳舞的一个大眼睛姑娘杨平,是我当年情豆初生时的暗恋目标。可我一个当年老实巴交的傻孩子,从来没有敢表露过。后来,上大学时,人家到我家里来,看到她的眼光,我知道她的意思。当年竟然还想着什么事业前途,把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给扔回天上了。唉,人发傻的时候也真的傻啊。 现在看来,也说不定人家也曾怀念过我一把。现在也不知道她人在何方。屈指算来,大家都老大不小了。
看别人回忆家乡的山河总是很羡慕那高山大河青山绿水的大气。从小在北京长大,那里能够见过这些自然景色。所以,一条护城河也可以勾起无边的回忆。这和别人的家乡回忆一个道理。那是你我从小长大的景色。成年后,飘泊异乡许久。再回到儿时的环境,自然有种亲切的归属感。而岁月的流逝尤其又让人比较感怀多些。
古今中外的骚人墨客多有歌咏家乡的杰作。从捷克作曲家斯梅塔纳的《沃尔塔瓦河》到罗马尼亚作曲家埃奈斯库的(多瑙河之波)再到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每次听到这些作品,都让我心情澎湃。时光如水,不复返。而看到故宫的护城河,我的感觉别有滋味在心头。静静的波澜不惊的一池春水,也承载着我的深情。那不算河的护城河边,有着我的少年青春,有着我的衰老的父母和亲爱的姐姐。还有无数的青春回忆。
哪天喝到兴头上,也许我要写一首乐曲《故宫护城河》抒发我的感受,让我心里的忧愁像河水样的流逝。也许那样,我的余生会好受多了。
护城河边的回忆三
七十年代乃至八十年代初的北京像个灰里灰气的大土囤子。 当年市里的最高建筑是新北京饭店。其他建筑一般不过20层。 所以,如果站在故宫北门前面朝西看的话,可以看得很远。夏天的黄昏,站在故宫北门护城河边西望,落日的余晖红彤彤,把城墙和其他建筑物映得宛如刷了一层金黄色的漆。落日中,北海白塔的高大身影巍峨耸立在西边。护城河水也映出红色的落日,虽比不上什么庐山日出,黄山云海等自然美景,于我们北京小市民们也算是一种静心品味的场景。其实,不管什么景色,只要你有心有趣去欣赏,总能捉摸些话题来。
文革后期,大概在1970年夏天,小学组织去故宫叁观。我走出太极殿,一眼就看到西山蓝色的群山。旧北京有所谓的燕京八大景色,西山晴雪,即为其中之一。也就是说,在北京城里,在冬天晴天的时候,可以看到西山群峰上的白雪。你说,那个透明般的空气该有多清多纯。那个感觉,我一直怀念至今。 当年北京的空气污染不严重,如果遇到晴天的时候,站在北海的最高点,近可以看到全市的风光, 远则一览北京西边和北边的群山。那时能看到的,还是荒山秃岭,能清楚看到山脉的阴影和向阳面。这次回去,我父母家已经搬到八大处东南边附近。可是,空气污染 严重到常常看不到十里外的山体。从八大处山上,根本看不到北京了,就是远处一片蒙蒙黑雾。让你有情有趣想看,无风无景可叹。由不得一声哀嚎:北京,我的母亲城啊,谁把你糟踏成这个样子!! 那个痛苦的感觉,让人咬牙切齿想把谁砍了出这口气!
故宫护城河在冬天的时候结冰。可以在上面滑野冰。七十年代,北京的老百姓们和全国的人们一样,除了床头乐以外基本上没有几样娱乐了。好事儿的年轻人从离此不 远的八面槽体育用品商店买来滑冰鞋就四处找野冰场过瘾。护城河就是个好去处:市内,不远,地方也大。那个时候,北京的三九天还是比较冷的。虽然不像东北那 样滴水成冰,也是冷的叫人哆嗦一把。尤其是北京时常刮西北风,在风效应下,可以把温度降低许多。所以,这冬天野冰场在北京很有市场。人工冰场有什刹海,那 要花钱买票,还有很多北京痞子在里面找茬斗勇。野冰场没人管理,滑着也痛快。唯一不好就是你得“自负盈亏:” 要是冰上有窟窿,你就一下子滑进去,别想再浮上来 了。1974年冬天,有次我路过那里,见到一群人在捞东西。才知道有人滑冰时,掉下去,再没上来。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了。所以,高中时父母给我买了冰鞋后,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去野冰场滑。我也自知滑技不佳,只能花钱去什刹海过过瘾罢了。
曾有一个令我尊重的兄长常常去那里滑冰。这也是我面对护城河引起的回忆。这位兄长在乐团吹黑管。他在我学习吹黑管的时候对我极端慷慨,帮助极大。黑管这东 西,需要用南方产的一种芦苇做簧片,也就是哨子。如果不谈吹奏人本身的演奏技术和木质黑管质量,这个哨子非常重要。它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吹奏的音色,流畅。 把芦苇先劈成数半,然后用尖利的刀子慢慢削成坡形的薄片。厚度要均匀减少。最薄的部分要求能够充分震动,达到高音尖亮。 厚的部分,要求低音饱满不木钝。音色在很大程度上由这个哨片左右。刚学黑管,不会做哨片,需要量也大。这位兄长有求必应,要多少给我做多少。后来,我跟他学做哨片,慢慢地自己也做的有模有样。得到兄长的夸奖。
这位兄长是独子。他的母亲费心找人教他武术健身防身。他的身板厚实,全是肌肉。他的屋里,在墙上有块厚木板,立着两头垫钉在墙上。中间悬空,如果常人用手推 打,木板纹丝不动。有劲的话,可以把木板击打的撞击砖墙。这力道,要是打人的话,一下子就一个跟斗。他要我用身体去撞木板。痛得我呲牙咧嘴。他用单手击打,木板弯曲咚咚作响。 他带我去玉渊潭游泳,看到当地的军队大院子弟和地痞们在那里吆喝,我有些害怕,他只是冷笑一下,不搭理他们。要这位仁兄发火回手的话,痞子们全得倒霉了。这位仁兄后来去了海外一个华人小国。他是1980年前离开北京的。数年后,我也离开那片地方。一别二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位兄长,叫我做人习乐得益匪浅。屈指算来,兄长也早过天命之年了。
故宫的护城河,民间叫筒子河。北京人说话比较“俗气,“ 文化含量不高。同样一个东西,人家南方文人墨客总想法起个雅说法。比如,西湖的三潭映月,西湖残雪等等。那苏州的网师园更是在茶壶大的地方盖出一片天地。而我们北京胡同串子就想不出咬文嚼字的名字,就跟啃窝头喝豆汁一样叫故宫护城河为筒子河, 叫前门外的风化场所为八大胡同。 没一点想象的余地。你说,要是称呼护城河为“龙凤脉,“ 那风化场所为“宜春园”岂不好听些?所以,北京平头百姓脑袋直啊。 就跟我这笔名一样俗不可耐。也难怪我从小就看不上北京的民俗胡同文化,也难怪我起个这样的笔名。呵呵,我真的是亏大发了。 幸亏早年的皇家御笔们还留下几个有文化含量的名字,比如,紫竹院,颐和园,潭柘寺,等等。 让我们今天还能诌出几个雅名跟南方人叫叫劲儿.。
虽说长江黄河滔滔不绝,击天盖地,有雄伟的气势。这皇家护城河也别有韵味。谁能在通城大邑内平地挖出一条河?既有防卫功能,还有观赏价值?同朝代的国外皇宫 谁有故宫护城河的规模气势?哪个国外皇宫的水围子能承载着这么多的文化历史?别看护城河水浅,所记载的历史尤其深厚。慢说护城河水静,掬起一滴就是故事。 皇家的抢班夺权图谋江山,宦官们的勾心斗角争宠邀幸,百姓们的蝇头寸利小鸡肚肠,那静静的池水全记载着呢。它要能说话,那得是多好多长的史诗啊
今年夏天,我还会再去故宫护城河边凭吊, 再看看那落日如火,晚霞映红一池水的场景。
护城河边的回忆四
如 果面对天安门,左边是中山公园,右边是劳动人民文化宫。在两个公园内靠近故宫南门的地方,都有一段护城河把守着故宫。两个公园大树叁天,油漆成绿色的双人 木椅散落在树荫下。夏天时候,微风吹来很是遐意。这两块地方远离公园入口和主要风景,游人远远看到只有树木,没有其他的可看,就不过来了。所以,也算是闹 中取静,为情侣们所喜欢。卿卿我我地,没人打扰。冬天的时候,如果赶上下雪,洁白的雪花把四周覆盖白色,冷风一吹把人冻得受不了。 这个时候,公园里几乎没有游人。不过,如果天气晴朗,有太阳照射,我会穿上大衣,一人跑到面对护城河的安静角落里坐一会。在大都市中心,这份游哉悠哉的闲情,只有当年上大学单身时才有。一个人静静地思想着自己的前途,想象着未来的佳人。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生怕万一有个佳人走过来,我把机会错过了。
我家离天安门很近。夏天散步就可以沿着西长安街走到天安门广场。毛爷西归见马克思后的那两年,母亲正好病休在家。老人家当年有比较严重的女性更年期反应。脾气烦躁,身体虚弱,走路都没有办法保持平衡。夏天的时候,母亲会慢慢地走到中山公园,休息一会后再慢慢走回来。一次,我看到母亲一人在晃晃荡荡地走着。突 然心里一热,觉得母亲很孤单,就跟上去陪着母亲走。老人家那晚上非常高兴。觉得我长大了。后来,几次陪着母亲散步。母亲坚持要手挽手,我还不好意思。
去年回去时,走过西长安街旧居前那段路,心里又是忽地一动,想起了76-77年 那两年陪母亲在树荫下华灯初上的晚上散步的事情。那树群还在,那房子还在。中山公园和故宫也依然如故。而我不复当年少年无虑。所幸,母亲虽老还很健康。看 着旧时场景,不由得想到,人生历史如同一条河流,还是那条河,那河岸,那石子沙子,那水流,可那水不是你知道的水了。将来,母亲不在了,我们自己不在了, 无论如何都“不废江河万古流。“
在京时,陪着母亲去商场几次。这次我有意识地和母亲手挽手,享受着老人家的亲情。母子俩人还是像当年那样说着笑话。母亲很爱听我说话。我总能把老人家逗乐。年轻的时候,只要我回到家,电视音响一起开,屋子里充满了我的噪音。母亲总是无可奈何地躲进自己的屋子可也从不抱怨。
老人家是中共建国伊始的大学生,毕业来京叁军,作文化专业教官。在部队里呆了19年。直到1970年才转业被分配做工人。可老人家不甘心。利用她的专业知识到外地去教学,继续从事她心爱的音乐工作。1957年,母亲曾经在一个军队晚会上为周总理演唱过两首歌曲。还有幸陪同周总理跳了一曲舞。这事情还是我在一个老朋友的回忆文章中发现的。 当年父母家里只有一张周恩来的照片,没有毛爷的大头照。我一直很欣赏家里没有毛爷的照片这件事。
说来好笑,母亲在转业前,居然从没有做过饭菜。就会煮面条煮粥。不过,转业后,慢慢地,母亲学会做饭菜照顾一家子。后来,她的厨事手艺很不错。做的饭菜我们孩子爱吃。每年春节请客时,总能倒腾出一桌子,让老战友和朋友们赞赏不已。 母亲是南方人,在京工作生活了几十年。其中,从七十年代初开始,一直居住在西长安街这边,故她常去中山公园散步打太极拳健身。
故宫护城河不深不涌似乎就是死水一潭。绿色的池水永远就是那样波澜不惊。最多在大风天水面有些微皱。 长年住在周围的人意识不到她的好处,也没时间想那么多的事儿。只有我,离开她时间太久了猛然再次看到她才有这么多感叹。是啊,少小离家老大归,这句话的辛酸 也算在我这二十年的海外奔波中得到体现。离开时,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学子。当我再次见到她时,我在她的倒影中是一介两鬓飞霜的中年。我老了,她还不老,还是那幅荣辱不惊安详平和的大气。 面对她的身影,能不让我感触良多? 能不让我生出一种豪气:好汉不提当年勇,唯余真情对故人? 护城河,我回来了,再次触摸着你的身躯,俯览着你姣好的面容。昔人有诗曰,长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游荡海外双十年,不曾忘记北京,我的故乡城。也不曾忘记护城河。回来,就是一种守信。 这次,我会同你一起优雅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