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妹妹在我出国四年后也获得奖学金来到加拿大。妹妹的学校在距离多伦多约两个小时车程的小镇,安静优美。妹妹读着自己喜爱的专业,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度过了充实自在的两年。一转眼,她也毕业了。理所当然地,她来到多伦多与我团聚并着手寻求发展。
我当时租住在一个香港人的家里,一座大房子里选了最小的房间。房子的男主人从未见过,常年在香港。女主人驻扎纽约。他们的女儿在Halifax时与我曾在教会有过点头之交。我们年龄相仿,在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专业读着各自的学位。记得她曾约我一起看电影。我不愿意花钱在娱乐上,笑着推掉了。我年轻时因为需要"节流"的缘故推开了许多"友谊",如今回想好象也没有多少遗憾。没想到因着机缘巧合我们同时毕业,又在多伦多共同的朋友家相遇了。多伦多对她而言是回家,对我则是继续闯荡。她得知我正急于找房子,便邀请我去她家看看。她妈妈正好也在,见面后答应以很好的价格租房给我,希望我们两个女孩子互相帮助,互相做伴。我们在后来的日子里始终相处融洽。她不会国语,我对学广东话没有兴趣。我们用英语交流,从来不觉得别扭,两个华人,用英语照样天经地义。
妹妹来后主人建议我们换成大间,租金跟着涨了。妹妹也很快有了工作,虽然是临时工,但我们毕竟有了双份收入,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是亲情陪伴,不再孤独求生。我们每晚一起做饭,分享白天见闻,再做做憧憬未来的狂想美梦,心情舒畅,笑语连连。
乌云总是在我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悄悄笼罩过来。一个和平常一样轻松写意的周末,我和妹妹步行超市购物,又顺道去图书馆看报,回来的路上还在说笑。我们穿小路进社区,这时听见后面有奔跑声,我们本能地躲闪一边,以为是孩子们追闹,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被重击一下。我们回头时,手包已被抢夺。我们紧抓不放,不但失败,手也被包的拉带划破了。眼看着三个黑人男孩跑掉,我们惊恐,更是恶心,阳光之下竟有这等丑恶之事,我们这种象牙塔里的书呆子,完全消化不了啊!
我们没受大伤,经济损失用今天的标准更谈不上。两个中规中矩,刚刚开始谋生活的年轻人,并无信用卡,驾驶证之类的繁琐,包里的现金也有限。但是在暴力下被抢夺的两个手包是我们的一个台湾的表姑送给我们的。表姑是虔诚的基督徒,当年特意从台湾赶回南京送我一程。表姑给我和妹妹每人选了一个精美的手包,包里放着精装本的圣经。这两个包所包含着的是一个家族长辈对即将离家去远方的晚辈的殷切叮咛和深情期望。我当学生的时候都没舍得用。妹妹也是收藏了几年直到出国,如今毕业了才刚刚开始从箱底拿出。我们的心碎了。后来听到有人说"Being a victim of crime is ten times worse than hell” ,我是完完全全理解的。
前来备案的警察告诉我们,这些不良少年多半抢些零碎钱去买毒品,并不想伤人。警察告诉我们以后不要挣扎抵抗。我听不进去。我不是"悲惨世界"里的主教,相信那些强匪也成不了冉阿让。我连学开枪的心都有了。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象向丑恶开枪的感觉,觉得将来判我防卫过当都在所不惜。当然今天我早已平静下来,也明白什么叫做一念之差,毕竟那些孩子们罪不至死。
我们的房门钥匙也在包里一并丢失了。我和妹妹等在门口直至主人回来。她是每天开车出入的,从未有过象我们这样以步代车,依赖公共交通的经历。当女孩子听说钥匙被抢,第一个反应就是重新换锁。当我们拿到新钥匙时,我的朋友兼房东试探地向我们提了个要求:"我们能共同分摊新锁的费用吗?"我心里被刺了一下,但不知如何回答,似乎她的要求并非无理。妹妹轻声但坚定地回答:"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我们是住在这个区,成了犯罪的受害者。如果要我们去付新锁的钱,我会觉得这是对我们的二度惩罚。"我不想去从逻辑上纠缠房东和妹妹谁更在理。我们都是受害人。但如今每当我回想起这个片断,心中都有一股暖流涌动。我感谢妹妹在苦难的时候让我感到家的温暖,她的坚定给了我精神支撑。我写下这段一是为了忠实历史,更是为了给我的孩子留下这个故事,让她们象小姨学习,该说"不"的时候不要迟疑。
从前只道住得远,并无好区,坏区的概念。总以为哪里的房子都强过国内的居住环境的,先住个经济的地方,慢慢积累些家底。我们年轻,路上的辛苦奔波都能承受。受了这次打击,我们完全改变了。如果安全都没有保障,蚂蚁搬家式的原始积累太心酸悲催了!我们经年累月终日如蜜蜂般勤劳也抵不过邪恶风暴的一次扫荡啊!
妹妹一夜无眠,悄声饮泣。我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凌晨时分我突然起身,主意拿定: 我们搬家,我们要到好区去拥有自己的家! 我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现在就"倾囊倒尽",我们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