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与老虎吃人：再谈己群界

最近有关平民的两大新闻：一个是发生在美国自驾游四人当场死亡的车祸，一个是发生在北京郊区八达岭野外动物园一死一伤的虎祸。说到底，这车祸与虎祸都属于地地道道的人祸。

 

人祸的产生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视规则为无物；一个是意外。而这两者在某些情况下很难区分。但最近发生的这两件人祸，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前者：视规则为无物。

 

自由，其本身含义里就有不受规则的内容。而个人自由与群体自由在某些时候是互相抵触的。对于个体来说，个人自由的宽度往往决定了该个体的受益深度，所以，不遵守规则在一定程度上能获取更多的个人利益。在一个封闭的群体里或扩展到种群生态定义下的种群或民族，个体自由的宽度超过了该群体自由能允许的范围，则会导致群体内个体间的矛盾，甚至你死我活的利益之争。在英文里的Liberty，严复最早把它翻译成“己群界”是非常准确的。在一个民族，一个团体，一个群落里的超越“己群界”范畴而获取个人更多自由（以牺牲群体自由为前提）的人数比例决定了该民族、团体、群落的法治程度。作为食物链的顶级生物，人天然都有投机取巧、少付出多得利的本能，只有当法律对这类超越“己群界”的个体实行超大的制裁，才能令不守群体规则的个体比例下降到一定程度。这个程度在统计学上讲应该是1% - 5%。

 

如果违反规则的人比例低于1% 或者接近于零，那就等于社会进入某种暴政统治（结局会是反对暴政的革命，因为严刑峻法必然使恶法也无人敢指出而最终导致修改）；反过来当群体中不遵守规则的比例高到一定程度，社会的运行成本就会增加，最终导致乱象丛生，社会发生动荡。

 

在“己群界”内的自由，是天赋人权他人包括统治者都不可剥夺的权利范围。“己群界”的边缘划定，就是大家都必须遵守的统一的没有特权的规则。

 

传统文化里的“天人合一”或者“天意难违”是指当一个民族、团体、群落中不遵守规则的人比例高到一定程度，社会不能给予制裁的话，老天爷往往也会“出手”，比如不遵守交通规则，可能被大客车撞死；不遵守动物园规则，可能被老虎吃掉。他人惹不起你，老天爷惹得起你。

 

这类遭到如此结局的人比例并不高，虽然他们习惯了在不遵守规则的情况下获得更多个人自由与利益，但他们也知道万劫不复的边缘是非常危险的。

 

拿这次四人死的车祸来说，这是发生在美国，如果在中国，直行车就会自认倒霉而猛刹车冒甘愿自己翻车的危险而避祸，那四人自驾游的车主反而庆幸自己车技高。在美国，大家习惯了直行时没有Stop Sign 就没必要减速，而左转有 Stop Sign 的车主绝不会认为直行车会给自己让路，自己去抢路等于送死。这都是公开的规则。

 

在多数人不遵守公开规则的情况下，必然出现大家都得遵守的潜规则。这是人类属于社会性动物所决定的。中国自驾游车主也在遵守着中国“大家都不遵守公开规则下的潜规则”，那就是：“我左转，你直行的为了保命，也得减速让我走。”动物园自驾游被老虎叼走者违反公开规则而遵守的是“动物园员工要时刻保护不遵守规则的人”的潜规则。这个潜规则是在她生活中自然而然得出的。事件发生后，果然政府停止了动物园的活动，下令至少暂时关闭了动物园。这等于让法律给潜规则让路。

 

事实上，为了法律与规则的尊严，政府应该在以后某时间起诉肇事者（只要她被救活）赔偿动物园的损失。不给故意违反规则的人任何机会获得建立潜规则的心理支撑，才能建立并维护规则本身的尊严。你违反了规则，被老虎咬伤，不仅活该，还得自己出医疗费，医疗保险不能提供给这样故意违反规则的高价医疗费。因为肇事者超过了“己群界”自己个体自由的范畴，增加了社会运营成本。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中国人群体中不守规则的人比例越来越高？

 

因为在专制制度下，统治者和既得利益集团在制定规则时考虑的是如何给自己不遵守规则留下足够大的空间，换句话说就是：严格的规则是给无权无势的人定的，而统治者和既得利益集团有只遵守潜规则的特权。由于信息时代的高度透明与信息传播的快捷，统治者与既得利益集团在规则上给自己留下的空间很快就被屁民入侵。比如，徐才厚周永康郭伯雄令计划等无数占据权力核心的人物可以鲸吞国家的财富，可以与无数女人“保持不正当性关系”，小商贩也可以在猪肉里加水、把几十万顿地沟油送入餐桌、农民可以把农药当防腐剂涂抹蔬菜上。你骗我，我骗你，谁不骗人谁吃亏。十亿人九亿骗，剩下一亿是笨蛋。

 

当不守规则的人太多的时候，不仅人人都是受害者，社会运作成本最终会大到政府无法支撑的那一天。前苏联当特权扩散到基层官员，在那没有互联网、资讯被政府严格控制的情况下，人民大众也从身边的官员家庭里看到了腐败事实，已经把骗人的规则美丽外衣彻底揭开，当政者戈尔巴乔夫清楚这样的局面必须改革，否则大厦将倾。然而，人民大众对整个党失去了信任。这个大厦就轰然倒塌了。习近平也清楚现在的共产党就是1948年的国民党，无官不贪，靠中宣部的谎言掩盖不了真相了，便开动绞肉机，以重新换取屁民的信任。他也就不得不提倡让官员带头遵守规矩，以代替潜规则，刹住腐败之火的蔓延。

 

问题的关键在于：官员的规则是习近平给定的，屁民对此不感兴趣。如果是屁民参与给官员定规则的游戏，屁民的代表需要巴结屁民才能上位，屁民才相信那些规则有可能产生效果。

 

另一方面，习近平给官员们定的规则，官员们绝对不会遵守，最多是阳奉阴违。

 

习近平如果想用清官治国的话，他应该读一读润涛阎的旧作：中国历史上所有用清官治国的帝王都是暴君，因为唯有暴君才有资格利用清官治国。而往往只有打天下的皇帝才有资格当上暴君。

 

当一个群体、民族、群落的绝大多数人不拿政府制定的规则当回事，骨子里不考虑“己群界”的边界在哪里的时候，人人唯利是图，社会只能靠天意运作。比如在国内开车，人人抢道，交通法规如同虚设，撞死谁就算谁倒霉，是天意。最终也会达到一个平衡。这是有的人花钱烧香上供自求多福的原因。人们对被不遵守规则的车祸撞死倒霉者的感叹得出的结论不是以后遵守规则，而是“以后抢道时要更激灵点”。在被老虎叼走的新闻发布后，人们得出的结论是“以后不去那里玩，如果去别开车门，因为那里真有吃人的老虎”，“换座位要夫妻双方同时下车在老虎赶到前关上车门”，并非“以后在任何地方都遵守规则”。

 

拿汽车车祸死人数据来看，便可知道在大陆的中国人是多么不遵守交通规则。

 

根据统计，中国交通部接到的交通事故报案数高达每年470万。而且，车祸死亡人数占车祸受伤人数的比例是日本的200倍。美国汽车保有量2.85亿辆左右，中国汽车保有量1.5亿辆左右。中国每年车祸死人总数超过10万，而美国3.3万。总数说起来，中国平均百万辆车车祸死人数是美国的6倍左右。这还不包括美国每辆车每年的车程数超过中国因素。

当然，这也许有汽车本身不安全的原因。在此，顺便提一下不同车型的死亡率。

根据美国IIHS的数据，2015年全世界车祸死亡人数总数超过了100万人，中国占总数的十分之一。全世界死人最多的五个车型是Nissan March（在中国大量销售，每百万辆每年死71人），排名第五；接下来的是Honda Civic，（每百万辆每年死76人）；排第三名的是Hyundai Verna （只在中国产在中国出售，每百万辆每年死120人，超过了我们所说的“万分之一”）；第二名是Nissan Sunny（在中国大量销售，每百万辆每年死130人）；排第一的是Kia K2（在中国大量销售，每百万辆每年死150人）。从上面的数据看，除了不在中国销售的Honda Civic 榜上有名（有网友说在中国有销售），其它四个品牌都是在中国大量销售的车。比较中美两国都销售的车型，在中国的死亡人数远超过在美国的死亡人数。所以，不守规则是主因。说别的都没用，只要你回国看看，你就当即体会到那开车不守规则的程度令你震惊。当然，中国人口多，每年死亡人数近1000万人，其中10万死于车祸，也就是百分之一。其中接近30%死于癌症。跟空气污染，水资源污染，有毒食品等致癌因素相比，车祸不值一提。可惜的是车祸死亡人数里年轻人居多，而自然死亡的人里老年人居多。追根求源，导致环境污染的因素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钱不要命”的共识，和在此共识基础上的潜规则代替了一系列法规，跟车祸死亡的原理是一样的。

为了钱人人都不守规则的结局是什么？那就比运气了，所以，想发财就回国办“练就抗癌邪教神功培训班”。“抗癌辟邪辟车祸神功”大师一出来，立刻就能呼风唤雨。您不信？润涛阎担保这事当真，非但财源滚滚，你还可以代替周永康他们潜规则央视美女明星们了。达官显贵（包括江泽民胡锦涛的亲属）巨贾商人（包括马云等暴发户）都纷纷找玩蛇的王林大师，就是此现象的表征。你要是提倡定规则守规则依法治国，砸烂公检法的毛泽东造就出来的不守规则的人们都认为你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就是忽悠人的骗子。

 

不遵守规则，其社会代价便是增加了社会运营成本，等于剥夺了他人的利益与自由，即使你的行为表面上没有对他人的自由产生直接伤害，比如自己被老虎叼走。即使在这个例子里，不守规则而出车门的女性导致她妈妈的丧生，等于剥夺了她妈妈的个体自由。动物园关闭，等于剥夺了无数人去动物园游览的自由。同理，自驾游司机不遵守规则导致车上另外三人的个体自由被剥夺，还导致另一辆车的司机担惊受怕。车祸发生后警察堵路导致剥夺了无数人按时到达目的地的自由。所以，不守规则的个体自由在广义上是一定会以剥夺群体自由为前提。Liberty 的边界被破坏，等于社会不能让每个不遵守规则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是靠天意来执行人间的公平，那么，社会本身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因为它回到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那就是春秋战国的动荡社会。

 

国人以社会发展速度来判断社会制度好坏的标准。这不奇怪，就好比以官衔和家族财富来判断人是否成功一样，都是同一类思维方式。其实这是短视行为。社会是一个有机体，不是以长得快为标准的。每个个体就是组成机体的单个细胞，由不同细胞组成的组织叫器官（共产党语言里叫“单位”）。在一个有机体内，癌是长得最快的。因为癌症就是正常细胞摆脱了健康肌体应该有的调控机制而疯长。癌细胞是从小部位逐步长大的（就好比无法无天的毛泽东，一开始就一个），但一旦癌细胞扩散到整个肌体，每个细胞都为了自己的高速发展而不遗余力，就好比不是毛泽东一个人可以“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是毛泽东跟美国人讲的自己的地位）了，而是人人都把规则看做是骗傻子窝囊废的东西而彻底抛弃的时候，这个肌体离突然间崩溃就不远了。

 

做一个恰当的比喻，不守规则出车门的女性就是中国现存社会的缩影；而老虎就是腐败的制度；习近平王岐山就是想拯救危机挺身打虎的开车男司机和他丈母娘。结局是：老虎的天性不移（反腐无效）；不守规则者落入虎口（社会危机）；想救驾的二人性命难保（绞肉机政治的跌宕起伏结局无法预测）。

 

到美国开着辽宁号自驾游的四人也自信爆棚，腰包比开巨无霸司机鼓，便敢挑战巨无霸。结果虽然算是两败俱伤，可结局老大还是老大，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世界警察的判决，老大的地位还是撼动不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人类历史证明，一个不守规则的民族无法找到盟友，无法统领世界，因为大家都无法跟你打交道。

 

蒋介石当年感叹中国人都缺乏纪律是他最头痛的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遵守规则。毛泽东这个癌细胞主张造反，砸烂公检法。经济改革开放发展是硬道理猫论等于给癌细胞的扩散提供了法理依据。当今社会癌细胞扩散到了整个有机体，又回到了1948年的状态。

 

习近平最苦恼的跟当年蒋介石最苦恼的一样，就是官员们不遵守政治规矩，等于不遵守规则。蒋介石时代是官员不遵守规则，现在是不论官员还是百姓，人人都不遵守规则，人人都腐败只要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