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四十二)

随遇而安
没有期待,没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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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重庆的前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春生问是否可以见见杨怡。春生说杨怡回泸州老家,过两个星期回来。我到重庆后在春生家住了一夜。小龙来了,把小湾从深圳寄出的那封报平安的信交给我。我看着信纸上那一行熟悉而漂亮的字迹,心里空荡荡的。我们商议了一整夜。春生和小龙一再劝我如果暑假结束还找不到小湾就回重庆读研。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到派出所找李涛。接电话的人说李涛出去办事去了。我独自去了重庆医学院,走在空荡的校园。熟悉的景物,只有陌生的面孔。我站在小湾宿舍楼外木然地望着入口,内心充满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痛楚。

下午春生送我去机场。飞机起飞晚点,抵达深圳时天几乎全黑了。陈刚和他的女朋友陈秀,一个齐耳短发清秀的湖南女孩在机场出口等我。打的去市区的路上,陈刚说他现在在一家台资电子厂当工程师,陈秀在离电子厂不远的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

车开了三四十分钟,在一个小巷口陈刚叫停,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包,数着零钞准备给司机。我看了看记程器,大约八十多。我从衬衣兜摸出一张一百元,抢先递给司机。陈刚略带不满道你跟我客什么气。司机已经把钱接了过去。

下了车陈刚让陈秀去买点宵夜。陈刚领着我进了小巷。小巷没有路灯,人影在黑暗中晃动。穿过几栋相距不过两三米的住宅高楼,我感叹楼间距狭窄,陈刚说还有比这更窄的呢,深圳寸土寸金。我说这黑灯瞎火的安不安全啊?陈刚说还行吧,习惯了就好。

陈刚住在一栋八层高居民楼的最高一层,一室一厅。客厅大约有十几个平米,放眼望去,四面狼藉,尤胜我们学生时代的宿舍。客厅长沙发上面乱扔着衣物,陈刚一边收着沙发一边说这几天忙,没来得及收拾,就委屈你住客厅,暂时先睡这张沙发。

陈刚大致介绍了一下深圳外来工的情况,又问了些小湾的情况。我把小湾照片递给他。陈秀恰好买了宵夜回来,也凑在旁边看。陈秀说你女朋友真漂亮啊。陈刚说要不漂亮我兄弟还会大老远地到这来找?我只有苦笑。

陈刚建议我把照片复印几百张,贴在电线杆上,或者干脆到电视台或报纸上等寻人启事。我说我考虑过,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把小湾的照片贴在电线杆,和那些治疗性病的老军医的小广告张贴在一起,是对小湾的亵渎。何况小湾不辞而别,冒然登寻人启事说不定会惊动她,反倒让她再度离去。

第二天陈刚上班前给了我张深圳地图。我研究了地图,计划以皇岗路为界,把深圳分为两半,罗湖区在皇岗路以东,那封信是罗湖区寄出的,就先东后西,走遍每一条街问个遍。我每天早出晚归,拿着小湾的照片讯问路人和沿途的商铺或机关单位,尤其是医院和诊所。三个多星期过去,深圳东区粗略走了个遍,没有任何小湾的线索。陈刚和陈秀看我找得幸苦,让我复印了十几张带有小湾照片的简介,他们带在身上,再转托了朋友,有空歇时也帮我问问。我一再强调如果看见小湾立即告诉我,千万不要惊动她。

我早出晚归,还没走完西区一半,重大就要开学。我犹豫着是不是找个病休为借口拖一年入学,但最终咬咬牙决定破釜沉舟还是放弃。我每天深夜躺在床上碾转难眠时就禁不住幻想,第二天也许就有个出人意料的惊喜,走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蓦然回首,小湾就在那儿正含着泪深情地望着我。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我天天拖着疲惫身躯失望地回到陈刚的出租屋。

一天晚上刚进门,陈刚说有我的包裹。是小龙寄来的,拆开一看,里面一部崭新的摩托罗拉手机。我到深圳时随身带了四千块钱,一部手机几乎就要三千,没舍得买。想不到小龙会给我寄来一部。我立即下楼到电话亭拨个电话给他感谢他。小龙说你找的是我妹妹,我该谢谢你才是。我说她只是你的妹妹,对我,她是我的生命。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一会儿后小龙说好,就这样吧,你自己保重身体,别太辛劳,说完挂了电话。

三个月过去,走遍了深圳市区的大街小巷,没有一点小湾的音讯。陈刚本不收我房租,我强行给了他一千分摊房租水电,手里只剩下五六百。父母要给我再寄钱,我说不用了,我打算找工作。我对短期内找到小湾失去了信心,我已经是成人,应该找工作养活自己以便长期抗战,然后到近郊区甚至临近县份找找。

三个月没理头发,一头乱发。陈刚皱着眉说瞧你那又黑又瘦的样子,看起来跟那非洲来的难民没什么两样,去理个发,精神点,否则没人相信你刚从大学毕业。理发前陈刚强行给我拍了张照,说留着纪念,将来找到聂小湾了给她看看,你为了她变成什么样子。我坐在理发位上等理发师过来时,望着镜中的人。镜中的人疲惫而黑瘦的脸上胡子拉茬,双目茫然毫无生气,陌生得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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