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9:1981年7月31日,12岁,第一次吃压缩饼干(记唐山大地震)

1976年7月27日白天,晴、热、闷

这是在每年都有的很长的暑假中,但是我们这些乡村学校的初一学生,要每天去学校,然后班主任老师带领我们给邻近的某一个生产队干活,通常是用薅锄来薅掉田里的杂草,没有报酬的,如果碰上有点儿“人味”的生产队长,他会花上一毛或两毛钱,到供销点买一包糖精来,再打上一桶井白凉水(大约15~18度),放入糖精搅拌均匀,然后用一个铝水舀子,大家排队来喝。当然了,那个水在我们挥汗干了一上午或一下午农活以后,喝起来真的是沁人心脾的。

更懂得搞物质刺激的生产队,会按人头买来一些铅笔,完工时每人发一根。大家也心满意足。

1976年7月27日的劳动,最是我的终生记忆。

我们早上从学校出发,到了一个很远的河套里,这离学校有3公里吧,这里是一个王葛庄大队八个生产小队共同的开荒地(我们应该叫它农场吧),这里离村子比较远,所以还有房子、水井、菜园,可以住人可以做饭。当然了,河滩上的开荒地,里面的草肯定多,而且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既来之、则干之,我们当然就干起来了。这时候,这个开荒地“农场”的负责人和我们班主任马老师走到不远处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马老师回来对大家笑眯眯的说:农场今天中午管我们饭,吃烙饼,同学们一定要好好干。这可真是天上掉烙饼的事情,大伙儿乐坏了,一上午每个人都卖力气的干了。

这些农场做活的大老爷儿们,本应该下地除草的,结果这天成了烙饼的厨子了,干起了他们老妈或老婆们干的活儿来了,当然不用经历骄阳似火了。到了中午,我们男女同学们进了房前院子里,只见有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笸箩,里面放满了大大的、圆圆的、扁扁的、分层的、焦黄焦黄的油饼,而且伴随着一阵阵油饼味的,是明显的西红柿葱花鸡蛋汤的味道,那是放在几个洗脸盆里。不知道别人如何反应,反正我的口水满口不得不不断地向下吞咽了。农场负责人先来个开场白:同学们干活儿辛苦了,今儿饼管够,大家放开肚子吃。大家吃饼的干劲儿肯定超过了干农活。我记得干活懒洋洋的高会平,一共吃了7张饼,我吃了4张,我们班最弱薄的李顺儒(我们家唯一长工的二儿子)吃了三张半。一般的男同学,估计他们吃5~7张吧,我吃得少,是因为我喜欢喝汤,占去了胃里的空间。再者说了,我有奶奶家姥姥家两边的油水供着,肚子里应该肥一些,胃口小属于正常。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吧。

这个高会平,吃得太多了,最后一张大油饼应该是强塞进去的。不一会儿,他就找地方吐去了,吐完了居然回来还吃。就瞧这点儿出息!

至于女同学们吃多少张饼,我没有去注意。倒不是那时候的我情窦尚未开,而是我暗恋对象王晓燕同学那天她没有来,她是吃商品粮的,随爸爸妈妈去外地了。

中午吃饱了,孩子们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歇了一会儿就继续干。好家伙,大家那个劲头足啊。

往常都是蹲着除草的,过一会儿还要站起来伸伸腰、四下瞅瞅望望,等待着一阵凉风过来什么的。这天下午,一个个都是躬着腰身的不停地干,一个个都跟口喷着白沫子的耕牛似的,累了也不休息。当每个人沿着一垅从一头干到地的另一头,我发现很多男同学穿的背心的前后背都湿透了,站起身来,让小风一吹,很美的感觉。先到地头的甚至还帮一下干的慢的那些同学,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大家在地头直一下腰,歇一口气就又干起来了。我们班有48个男女学生,真是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不到下午4点钟,所有地里的杂草都除掉了。

为什么这件事我记忆犹新?其中一个原因是:通过这件事,我知道,物质刺激肯定比精神鼓励更重要。许诺人事后有好处、不如事先给人好处。否则,下午又热,同学们干了一上午又累的很,怎么可能是下午干出来的活儿更多?

我现在以此心理和行为模式来对待自己的研究生和员工。

班主任马老师也很高兴。平时很严肃的马老师甚至提议要女同学先放学回家,而后他带男同学们去洗澡,就是去河里游泳。我们师生二十多人,真的是一个个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到河里洗了一个痛快澡,马老师还表演了几次扎猛子、立浮、仰浮,我们大多数只会狗刨了,只听得河里面尽是噗通噗通声。

也真是乐极生悲,就在我们玩的差不多要上岸的时候,我的左脚掌,被蛤蜊皮扎了,扎进去很深,伤口很大,血也流了不少。都说那时候的人都皮实,或者说,也没有人管我。我自己穿上凉鞋,一拐一瘸的走了2.7公里路回到了家。

我吃过了晚饭后,就一拐一瘸的去了姥姥家,我那时已经住在姥姥家了。这种被河里的蛤蜊皮扎的伤口,好像当时就被细菌感染,反正那种痛很难受。所以我不到九点钟就早早睡下了,当然了,这与走了那么长的路、劳累了一天有关。

7月27这天晚上,热的很、闷的很,据后来妈妈讲,大约10点钟左右,她听到有一种沉闷的呜呜声从外面传来,她出去一看,觉得声音是从西北方向传过来的,而且见西北方向有奇异的光亮,像是火闪(闪电)。我妈妈认为那是要下雨了,还专门收了一些柴草放到堂屋里,准备明天早晨做早饭用。她没有意识到,这些声和光是强震的前兆。

姥姥住的这一层正房,一共有5个房间,中间是堂屋,有灶台、碗橱和水缸,米袋、面缸等,堂屋的两边,有四个卧室,这比一般的农户家多出来两个卧室,这相当于大卧室里面还有一个小卧室。

冀东的穿堂式房子和院子就是这样的,如果用一杆箭从前门射过去,可以从第一层正房的前门射到最后一层正房的后门外。有人说这种房子的风水肯定有问题,这个嘛,一个地方出一种风水师。

我睡在姥姥家,和姥姥姥爷睡在一个炕上。睡到半夜,姥爷说:yz,快起来,你看看你的脑袋在那里。原来我在用脚踹着姥爷的嘴,整个人旋转了180度。我掉过头了继续睡,可是就睡不着了。

因为我脚痛,痛的很。那种感觉可不怎么样了。到后来,我痛的居然发出声来了。睡觉比较轻的姥姥就关切的问我,我说脚痛,姥姥说那准是发了(发炎了),明天去半农半医(赤脚医生)那里抹一点儿二百二(汞溴红)就好了。

姥姥还起来去里屋拿了两块绿豆糕让我吃。吃了绿豆糕(估计在那以前没有吃过4块以上),喝了一瓢凉水,脚痛的劲头也有些缓,就又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在睡得很香的时候,就突然觉得像冬天露天看电影一样,有好几百人穿着棉鞋的人同时在干土地上跺着脚,空气充满了跺脚扬起的尘土味道,怎么还有啪的一声?这时候猛听得姥爷惊叫一声“地震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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