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加藤是这辆新干线子弹列车的乘务总管。
他的一百多公斤臃肿的身体和微笑的胖脸总是给人一种软绵绵的舒适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41岁的他还是东京同性恋社会里的一名活跃分子。
像往常一样，加藤在做他的每小时一次的全车巡回。在最后的第二节车厢的尽头，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失去了控制，不能离开前方的一个移动物体：一个几乎完美的屁股，包在紧裹的卡其裤子里，长在一个30多岁的男子身上。
“真漂亮啊！” 加藤咽了一口口水，心中赞叹道。
男子开门进了厕所。加藤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些香艳、狂野的画面，那些在新宿二丁目的难忘之夜……
“加藤君，你这是在上班哪！”他对自己说。
一只有力的手粗鲁地从后面把他拨到一边，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健壮男子挤过他，走到厕所门前。男子站在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开门进去。
门居然没关！
“哎……”职业习惯让加藤出口阻止，但他马上把自己的叫声咽了回去。他奇怪地感到自己突然心跳加快，口干舌燥。他小心地四下观察：半空的车厢里，大部分乘客都在打瞌睡，没一个人注意到在两节车厢间正在发生的事。他按捺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厕所走去。
“呯！”厕所里突然传出一个沉闷的撞击声。
加藤吓了一跳，差点有了一个高潮：“哦，玩粗野的……我喜欢！”
他走近厕所，手轻轻按在心口，侧耳倾听。
汉默打开门进入厕所。
奇怪的是狭小的厕所竟然是空的。他叫声不好，但已经太晚了。他觉得眼前一黑，一双军用皮靴从上方猛力踹在他的脸上，他的整个脸顿时麻木。他的手还没有伸进口袋，就已经撑在马桶上。恍惚中，他听到身后有人轻轻落在地上。他没有回头，哗地一下，掀断马桶盖，猛力向身后打去。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没有五官、血红的脸。
听着里面的撞击和压低的吼声，门外的加藤感到身体中的快感一波波地向他袭来，让他阵阵晕眩。
无脸者左手挡住带着风声而来的马桶盖，巨大的打击力让他整个手臂顿时失去知觉，他向后撞在墙上，镜子突然裂成无数花纹。汉默扔下马桶盖，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向无脸者的胸口刺来。无脸者的身体在墙上反弹，他右足蹬地，以更快的速度向汉默冲去。
汉默可以感到匕首锋利的刀尖割破对方的外衣，刺入他腹部柔软的地方。刹那间，他突然失去所有的力量，感觉身体像被一个巨浪卷起，抛向空中……
加藤感到自己的身体变轻，仿佛离开他站立的角落，进到厕所里，加入两具健壮、肌肉遒劲的躯体，他嘴里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汉默瞬间放大的瞳孔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还是站在厕所的地上。唯一多出了的东西是他胸口的一个小小的黑色长方形物体。物体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攥在无脸者的手中。
无脸者再次按下开关，电击枪的五万伏高压电流再次通过汉默的身体。他的身体抽搐、颤抖，然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在所有的兴奋和快感中，加藤内心深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控制了一下自己，伸出颤抖的手小心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事吧？”他轻声问道。里面突然一片安静。
唉，我吓到了他们了……他内疚地自责道。
门轻轻地开了。加藤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一个粗壮的手臂伸出来，一把把他肥硕的身体拖了进去。
一进厕所，加藤第一眼看到的是破碎的镜子和马桶。
“这都得换了。”他本能地想道。然后他注意到那个穿皮夹克的男子姿势古怪地蜷伏在地上，他的脸贴在水淋淋的地板上，白沫从他嘴里冒出。
“这有点玩过了……”他想道，但随即心里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慢慢升起……恐惧猛然停在了喉咙口，听从了一把锋利匕首的命令。他颤抖着，慢慢抬起脸来。他没有看见那个有翘臀的男子，而是一个有张血红、没有五官的脸和一个像巨兽般的人。
加藤突然想呕吐和大小便失禁，但巨大的恐惧否决了他的随心所欲。他颤抖的眼角视线似乎看到无脸者从皮夹克男子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枪和一个警徽。狭小的空间里，他能感觉那个蓝色的警徽带来的一丝犹豫传到了匕首上。刀刃微微拉开他脖子上的脂肪层，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肥肉在破碎的玻璃中分成无数块地抖动……
无脸者把枪插在背后的皮带上，转过脸来看着加藤。
加藤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听到列车广播突然响了。
名古屋站到了。他想道。
名古屋站。
洒洒洋洋的雪花后面是空荡荡的月台。列车白色的蒸汽似乎凝固在清冷的空气中，偶尔有乘客穿过白色的雾气，在雪花的间隙中上下列车。
林简和中年人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没说话，看着窗外的远处：巨人站在一个卖盒饭的摊位前面。
长发青年在公寓走廊里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被卡在面包车头里动弹不得的腿，他略带羞怯的微笑……这些景象一直在林简的心里环绕，她感到深深的内疚和难过。
“对不起……”林简轻声说道。
中年人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晚上和弟弟吵了架……”中年人自言自语地说：“他想绕远去了一家炸鸡店，说是突然想吃炸鸡。我没有让他去，他就不高兴了……”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还像个孩子……”。
房间里一片安静。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林简和中年人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
门打开，巨人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林简和中年人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只有盒饭。” 巨人说道。
盒饭是是鸡排米饭。林简掰开连在一起的简易筷子。她非常饿，但却没有食欲。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吃。三人低头慢慢地吃着盒饭。火车全速向前，发出有规律的节奏。
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林简抬起头来看见中年人正把吃了几口的饭盒收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报纸放在桌子上。有人敲门。中年人飞快收起报纸。门开了，另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列车员进来。中年人把三个人的票递给他。列车员看了看票，抬头看了每一个人。
“谢谢！”他用日文说道，转身向门口走去。在转身的过程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简似乎感到他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着门无声地关上，中年人又拿出那张旧报纸。报纸上是一个高个老年男子站在人群前面，高举双手。上方有无数飘洒而落的闪亮纸片……
林简辨认出边上题目中的中文词：“参议员高桥……连任……”
老年男子有张充满魅力的脸，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英俊的男人。林简不由疑惑地想到奥森提起的那个脸上布满伤疤，带着墨镜的男子。
“我曾经见过他一面，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中年人说道。
“你觉得他是和渡边在一起的高桥吗？”林简问道。
“不能确定……”中年人说道：“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知道了。”
中年人看着报纸上高桥的脸，脸上混合了一种恐惧和厌恶的神情。
“高桥的绰号是犬鬼。”他抬起头来看着林简：“犬鬼是日本传说中可怕的鬼。他善于把握人类内心的思想，然后进入你的身体。被犬鬼附体的人会精神混乱，丧失自我，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脸上又露出那个说起某种可怖东西的阴森表情：“所以我们一见面就要马上把他制服，千万不要跟他交谈。知道了吗？”
林简点了点头。
中年人凝视着林简的眼睛：“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话音未落，中年人的头古怪地猛然后仰，一股滚烫的鲜血喷在林简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