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毛泽东的粉丝在澳洲的幸福生活

一个毛泽东的粉丝在澳洲的幸福生活
 
鬼首天龙
 
老于是毛泽东的粉丝，铁粉的那种。用老于自己的话来说，年轻的时候认为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那是出于接受的宣传与教育。如今的他认为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绝对是发自于内心。对于毛泽东，老于可以说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老于的儿子小于是我的朋友，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澳洲留学，几年之后取得了澳洲的永久居留权，随后为老于夫妇办理了父母团聚移民，老于携老妻抵达澳洲，开始了新生活。
 
老于今年70多岁了，在国内是西北某市一所高校的政教系教授，在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人群当中，老于自视甚高，每与同辈人谈天论地之时，于有意无意之间霸气纵横，有睥睨天下之姿态。这也难怪于他，中国高校政教系的教授，自然有一肚子伟大光荣正确的宇宙真理，当然可以小小地牛逼一下了。
 
小于是我的朋友，老于自然和我熟悉。见到老于我总是伯父长伯父短地恭维着，让老于十分受用，见到我像见到亲人似的，特别喜欢和我聊天。老于和我什么内容都有的聊，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风声雨声谩骂声，声声入耳。老于似乎脾气不好，闲聊之中，骂声不绝，除了他心中的毛主席，好像天下人都亏欠他的一样，特别是他的儿子小于，父子之间，矛盾极深。用老于的话来讲：我们已经不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了，是绝对的敌我矛盾！
 
小于告诉我，当初他办理留学澳洲的时候，事先没有让老于知道，直到留学签证下来之后，他才告诉老于，让当时的老于勃然大怒。老于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老于认为小于的行为是严重的叛党叛国叛社会主义，最主要的是叛了父母。父子二人争吵了几回，最后老于要求小于偿还十八年的抚养费，折合人民币6万元。
 
当时的6万元人民币对于中国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小于说他留学澳洲的费用没有向老于要一分钱，万没想到为了这6万元抚养费四处向朋友求援，让自己债台高筑，那些借钱给他的朋友们百思不得其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当老于拿到这6万元人民币的时候，居然流泪了，他说自己对不起党和国家，小于说你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小于取得澳洲的绿卡之后，先把国内的妻子给接到了澳洲。安定之后，又为老于夫妇申请了团聚移民，当时的老于已经退休了。小于希望把自己的父母接到澳洲颐养天年。至于父子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不愉快，那都是浮云。对于中国的子女来说，天底下没有不对的父母！
 
老于夫妇到达澳洲的时候，小于的妻子刚生了小孩，是个大胖小子。这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儿，小于也想自己的亲爹老于看见这大孙子能不高兴吗？他没想到的是老于还真不高兴。原因是老于的神经系统十分敏锐警觉，有防患于未然的特异功能。他一到澳洲就马上找小于谈话，告诉小于立刻打消让爷爷奶奶照顾孙子的阴险企图，他们到澳洲是来享受人生的，不是来做保姆的。
 
小于是个出租车司机，早出晚归地幸苦着，他妻子是个公司会计，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既然自己的父母不愿意给照看孩子，只有找别人了。于是请了一个中国阿姨做保姆，在家里管吃管住，专门照看出生不久的孩子。但是，小于所聘请的保姆都干不长久，原因是和小于的父母有冲突。小于夫妻出去上班的时候，老于夫妻拿照看孩子的保姆当佣人呼来喝去地使唤着，人家受不了，不出两个星期，就提出辞职。为这事儿，小于的妻子气得鼓鼓的。
 
老于夫妇都是在国内退休之后移居澳洲的，在国内都有退休金拿着，在澳洲也都领着一份钱，手头是蛮有几个积蓄的，可以说不差钱。他们住在小于新买的房子里，吃住的开销都由小于担负，从未想过要帮小于分担一些压力，这让小于的妻子很是不爽，几次和小于说要老于夫妇交点饭费房租什么的，都被小于拒绝了。因为小于知道，这壶水不开，不能提。这苦逼的日子凑合着过吧。
 
小于不敢和老于提钱的事，但是老于敢和小于提钱的事。有时候老于夫妻出去买点蔬菜瓜果什么的，都要求小于报销，一分钱也不能少。小于为之气结，小于的妻子更是难咽这口气，她觉得这日子过得太窝囊了。澳洲的天空这么蓝，我特么凭什么活得这么压抑啊？
 
小于的家庭矛盾在日益发酵，家庭气氛十分紧张，一家子人出来进去的都虎着脸，难得一点笑容。小于的一肚子苦水无处可诉，只有在和我喝酒聊天的时候，唠叨一下，随后是唉声叹气，表示无奈。他十分后悔把自己的老爹老妈接到澳洲一起生活。
 
说来也奇怪了，老于似乎和我特别投缘，每次我到小于家里去，老于总是热情洋溢的欢迎，好烟好茶的招待。他喜欢和我聊天，而我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思维和话茬恭维着他，让老于特别开心。我有时候在貌似不经意之间替小于说几句话，告诉老于他儿子很幸苦，生活得不容易，让他们二老把心放大点，别让自己的儿子太为难了。但是，我发现一点作用也没有。
 
老于是这么一个人，他喜欢争斗，在争斗中获胜，让对手不爽，是老于的最大快乐。小于说老于就是这么一种人，在文革中是一把好手，整治过不少人，并因此当上了那所高校的党委书记，“四人帮”垮台后让他一边站了，去政教系教书，退休之前弄了个教授的职称。用小于的话来讲：他爹老于，狗屁的学问没有，一肚子斗争哲学，“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是老于的座右铭，这是毛泽东最大的乐趣，而毛泽东则是老于心中的神！
 
老于在澳洲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活得滋润自在，他心知肚明，以前他经常写信给国内的老同事们，告诉人家他在澳洲活得如何幸福美满。后来学会了使用电脑，更方便了。总是在晚上跟国内的亲戚朋友狂聊他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再后来老于有了一部智能手机，他更加了得。随时拍照，并把图片随时发给国内的人们看。澳洲的牛奶有多么安全，澳洲的牛肉有多么新鲜，澳洲的大虾有多么香甜，这些都是他向社会主义祖国人民炫耀的内容。他儿子小于就说他爹：你这样做很不厚道！
 
老于喜欢向国内的人们炫耀他在澳洲的幸福生活，但是你跟他聊一下有关政治与主义的话题，老于又是另一幅面孔。社会主义具有无比的优越性老于有这个信心，英特纳雄奈尔一定要实现老于坚信这一天会实现。老于认为自己是个有崇高信仰的人。老于很生气他儿子小于每周要到基督教堂去礼拜一次，他真的很生气。在老于心里，上帝是不存在的，而毛泽东则是一个神迹。
 
在老于的心里面，他人生的辉煌岁月是在毛泽东时代。每次与老于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把话题拉扯到那个不堪回首的时代。对于毛泽东时代，别人不堪回首，老于却是无限眷恋。他的思维、观点和言论，和中国所有的毛泽东粉丝如出一辙。要说老于对毛泽东时代充满感情是可以让人理解的，毕竟老于在那个时候当过院校的党委书记，是个叱咤风云人物。文革对于老于，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难以忘却。
 
我发现在毛泽东粉丝的脑子里还有这么一根神经发条，就是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最爱国的，凡是与他们话不投机的，特别是对他们心中无限热爱的毛泽东怀有不敬之意的人，都以汉奸视之。这点非常让人不解。小于就总是说他：“你别总是把‘汉奸’二字挂在嘴上，人家倒是想做‘汉奸’了，有资格做吗？你爱国，要不我把你老人家给送回国内？”有一次小于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老于，老于转身对我说：瞧见了吗？我这儿子早想把我给赶回国内了，他痴心妄想！我说：伯父啊，您别这么想，小于没有这个意思！
 
三年之前，小于的妻子向小于摊牌，要么与他的父母分开过日子，要么离婚，带孩子搬出这个家。这是家庭破裂的大事情，小于无法遮掩过去，找老于交流，这让老于兴奋异常。看着他儿子那张百转愁肠的脸，老于寸步不让，他让小于在妻子和父母之间做出抉择，要么抛妻弃子，要么孝顺爹娘，没有中间道路可走。小于知道，老于在战斗，只有战斗，才能让老于感到生命的充实。在这场战斗中，老于获胜。小于离婚了。
 
小于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在妻子与父母之间，他不可能舍弃父母。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老于就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可着劲地欺负自己的儿子，从来不为他人着想一下。每当和小于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听着他的长吁短叹，我也只能以酒相劝，一醉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