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 小说《万里桥的秘密 三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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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我的誓言

人生是什么?人生是戏台。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来演戏的,戏演好了,赢得掌声和鲜花,戏演砸了得到是倒喝彩和讥讽,两者之间区别很大吗?让大家知道总比一个人默默无闻要强,大家一起分享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总比一个人独行独处要有意思。

我的戏台在哪里呢?显然不在我家里,那儿我永远不可能是主角,似乎连配角都不是。我不象我的养母,这个恶狠狠的女人十二岁就懂得逃婚,懂得从乡下往城里跑,知道给有钱人家洗衣,拖地,带小孩干活换饭吃,这家如果对她不好,她会最快速度往下一家跑。

一次婚姻解体了,她懂得找第二次婚姻,再解体,就找第三次婚姻。据说我养父年轻的时候给一本姓,蒋大户人家当管家,如果不是全国解放估计在此人家干一辈子了。说养父年轻时长得漂亮潇洒,风流倜倘,收入颇丰,出手大方,人缘极佳。情妇一个加强排,都是女人们倒贴的,而且都是有钱寂寞的贵妇千金大小姐,说养父的嘴巴还特别严,从来没有泄露过任何与他相亲相爱有过肌肤之密的女人的秘密。

解放以后被政府彻底教育洗脑,认为自己旧社会过得是边缘资本家的资产阶级腐败堕落的生活,原本洗心革面打算终生不结婚了,帮自己的亲弟弟养家抚养孩子。爸爸妈妈带着吃奶的二哥奔赴大西北宁夏的时候,我们的外婆和我大哥就留在了温州跟我养父一起生活。

一次我养父抱着我大哥到我养母的邻居家,也就是我们居住的大宅院来看望他的好朋友,那时我大哥大概5,6岁,他从小就一副漂亮模样,大眼睛,白皮肤,浓眉毛,高鼻子,被我外婆和养父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养父去看老朋友一家,却被刚刚第二次离婚的我养母给挖掘了,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儿子,显然不是离婚了,就是死了老婆的。
 
养父刚刚离开朋友家,养母就赶紧上门打探消息。养母没有想到的是养父居然是未婚单身,帮着弟弟弟媳家养老人和孩子呢,养母立即给邻居送了重礼,请邻居到我伯父那里提亲。伯父都40出头了,天下掉下了一个居然愿意要人家孩子,当自己嫡出的单身大美女。
 
我大哥无意间成为了我养父母美满婚姻的牵线人。两位家长爱死了他们弟弟弟媳似乎是专门为他们生的儿子。养母立即操办婚礼,外婆从此离开了我养父的家,回到了她大女儿海边的家。他们的结婚照是我养父母在左右,我大哥在中间,哗,三个人那叫一个漂亮,神气,风采迷人。真得是神气得了得,风采活活迷死人。
 
我养母没有任何文化的乡下可怜巴巴的童养媳,不知道依靠着什么天赋和本领活脱脱把自己的戏台搭得如此结实和漂亮。她上面有两位哥哥,她母亲活到了90多岁。乡下的老老小小一家人全仰仗她这位当年的小童养媳,在乡下和城里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
 
 
她的大家庭也许正是沾染了她城里人的洋气,后代不仅都成了城里人,而且不是大学当老师的,就是政府里纪委的干部。她对家里谁都可以高声大气的,就是我大哥可以对着她高声大喊,喊得她老人家一声不敢吭。她活到90岁,无疾而终,天快亮的时候,她突然喘了几分钟的粗气就走了。
 
 
第二年她最亲爱的丈夫,也是我的大伯养父也走了。他们两位老人一生没有生育,却养了3个孩子,送终的人们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我的亲生父母对他们的亲哥亲嫂子无限地感激涕泠,中国人谁家的长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我的父母比谁都明白,他们的大儿子--这块心头肉在哥哥嫂子的家里得到的不是王子胜过王子的待遇。
我的戏台说实话搭的七扭八歪,十分难看,不知道是我天赋短缺,还是养母对我的摧残太过强烈,以致我的人生如大宅院大门外的那条美丽的蝉河上漂摇经不得风,见不得雨的小破舟,摇摇摆摆,欲晃似沉,无期无助,十分可怜。
 
蝉河原名玉蟾湖,相传宋代有道士白玉蟾居此,故名。清代简称为蝉湖,民国时协音为蝉河。我的戏台也如同蝉河被人连称呼都改来改去,自己全然不知,从哪里发源,向哪里流去?小时候我淘米,洗菜,提水,洗衣统统都在蝉河里进行,夏天人们蝉河里游泳,河边睡觉乘凉。
 
不知不觉之中,蝉河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一天天变窄,变脏,变黑,直到臭气熏天。如今的万里桥边的大宅院早已经移为平地,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个叫什么万里大厦,蝉河大楼如此土豪类型的高楼林立。蝉河的苦,蝉河的痛越积越深,越积越重。
 
我的记忆中养母对我非打既骂,完全把我当成了她从穷人家抓来的童养媳,我的肉体今天青明天紫,跟一天天变黑变臭的蝉河何其相似?16岁那年我终于彻底离开了我的家,我的养父母,回到了那个土鳖之地宁夏。我生生父母工作和我二哥妹妹生长之地。我好像从黑暗走进了光明,从寒冬走到了春天。我终于放飞,终于自由了。
宁夏有一个叫石嘴山市的地方有一个发电厂,16年前我就是在此地家里出生的。那是5月的第二天的傍晚,太阳正在下山的过程中。我们当地确实有一座著名的山叫贺兰山,太阳每天就是从那里落下。
 
如果我早一天出生就生在五一劳动节,每年这一天至少有半天在休息,而且生日很容易被大家记住,可惜我生在了5月的第二天,不仅要工作干活,生日基本被忙忙碌碌的大人们忘得一干二净,我的生日即是我生动的人生写照。 离开那座如我养母人生戏台一般墩实漂亮的万里桥,离开已经臭不可闻的昔日美丽蝉河,我原以为我的日子从此以后完全飞起来了,我将会是一只如妈妈赐的鹂名,婉转的啼叫,轻飘飘的飞翔,如同放飞的鸽子,翱翔的白天鹅。
 
实际的现实让我很快地清醒过来,残酷的内容瞬间再次盖得我脑袋发悶。那个永恒不变的主旋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跑过去,我到底是什么?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跟亲生父母处了不到半年,他们对我才刚刚开始的热爱与亲情很快就转为审视,观察,冷静和讨厌。
 
特别是我的母亲,表面的慈爱下是分析,理智前是判断,微笑里是结论。妈妈对我的结论是:我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偷偷摸摸的,蹑手蹑脚的,不求上进的,不爱学习的孩子。我明白在我亲妈的眼里,我简直连我妹妹的一个脚指头都不如。
我妹妹生在中国春节的第二天,那年正好又是洋人的情人节,她的生日谁都不会忘记,至少大半个月都在吃好吃,喝好喝的,她的生日从正月初二过成了西洋的情人节。她不仅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里名列前茅,能说会唱,能写会舞。
 
戴个眼镜,妈妈说她是爱学习。吃独食,妈妈说她身体好,不做作。喜唱爱跳,妈妈说她开朗大方,个性活泼。有句老话说的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家对我而言基本不是虎穴就是狼窝,只要有妈妈在,不管是亲妈还是养母,她们不是狼就是虎。
 
只要有我大哥和妹妹在,他们不是豹就是豺。我也是属虎的,我养母也是属虎的,她这个母老虎却从来不帮我这个小老虎,一生一世帮着我大哥,我大哥只是一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蹦蹦跳跳的猴子。我亲妈属龙,我妹妹也属龙,我亲妈一世一生都在帮着我妹妹,怎么我就处处倒霉呢?我们完全是一母所养,一妈所生。
 
妹妹考上大学,妈妈在家里给妹妹织一条新毛裤,全新的纯羊毛用来织毛裤!我跟妈妈说:"我想用我的旧毛衣给妹妹织毛裤,新毛线给我织一件新毛衣。"妈妈说:"你凭什么要新毛衣?"我说:"我想要,我也是你的女儿啊!"妈妈说:"你想要就是不给你!你妹妹从来不会要的,我就是要给她。"
 
这就是我的亲妈妈。我当时胃滚得波涛汹涌,疼得翻江倒海,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接受我,都不喜欢我,我也决不会让你们好过。我对天发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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