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群在婉怡离开中国,飞回美国后一度消沉,因为婉怡似乎是铁了心和他离婚的。
一个人想得到原谅而得不到,有时会生活在梦魇里。
他把父母“请”回老家后接过一次柳慧的电话,他说他不能为柳慧承诺什么,目前大家都冷静一下。后来,柳慧再打电话,他就不接了。其实他就是躲着柳慧,因为他无法给柳慧一个交代。
一个男人,这样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实在可悲。
柳慧原本以为给郑家续了香火,仲群父母向着她,婉怡又赌气回美国了,仲群面前毫无障碍,应该和她亲近一些,安排一下未来才好,可是给仲群打了一次电话他竟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殷勤,当她甲板偶遇,船一靠岸变成了从未相识的过路人,心里越想越委屈,于是换了公用电话来打,也是没有回应,好像仲群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行踪一样。
“他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了!我不是抹布女!”柳慧寝食不安,气愤地想,“我必须找到他!”
去仲群住处找了几趟,仲群都不在,找到仲群的办公室也不难,但是会不会太招人显眼呢?会不会把一切示人呢?柳慧,作为一名中学教师,起初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超出了她温婉的范畴。可是,柳慧内心青春的复活,对仲群的渴望,要他有个交代的心理,让她有些不顾一切了,所以她去了仲群的办公室。
仲群未能取得婉怡的原谅,最近公司里千头万绪,偏偏牙也疼了起来,这会儿正捂着嘴烦躁不安。
秘书最会察言观色的,更何况一向机灵的晓琳。她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听老板说牙疼,便从公司的储备箱里拿了止疼药,倒了一杯水给他。
她倒来的水,不冷不烫,正好,仲群吃了药,头枕在椅子上,稍事休息。
晓琳小心翼翼地问,“郑总最近怎么啦?看您脸色不太好?”
“哦,是吗?”仲群问道。
“嗯,不及前一段时间有精神了!这几天一直想问您呢!又怕您从美国回来新派,不希望私生活被打扰。”
“唉,要说也没什么正经事,可能是公司最近太忙了!”仲群答道,“结果昨天晚上睡觉,不知道怎么又落枕了!头不能往右边转。”
“落枕了?”晓琳笑道,“郑总您可找对人了!我会一招,能让你很快好转!”
“你有办法?”郑仲群问。
“有啊!我爸就是按摩科的!他教给我的,要不,我给您按几下。”晓琳爽快地说。
“那有些不好意思!算了,过几天就好了!”仲群推脱道。
“这一招可灵了,立竿见影,少受几天的罪呢!我不骗你!”晓琳一本正经地说。
“还是算了吧,不麻烦你了!我再挺一挺,不行再求你?”仲群说。
“那行,我先走了,说不定你立马改变主意了!”晓琳笑着,走向门口。
“要不,还是帮我个忙吧?我一会儿要见个客户,脖子扭不过去,让人家笑话。” 仲群露出了笑容。
“看,我怎么说的?你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晓琳说完,站在郑总后面,怕手太凉,又搓了搓手,然后把两手放在仲群两个肩头,捏了几下,说,“您的肩头肌肉好紧张哦!您放松,一会儿肯定好一些!”
晓琳正捏着老板肩头,这时看见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人,怒气冲冲的,也不像郑总的太太,她见过郑总的全家福。
柳慧看时,此女年轻漂亮,身材姣好,白衬衫黑裙子,笑得宛若桃花。
“把你的手拿开!”柳慧对晓琳命令道。
晓琳反射性地把手拿开,后退了几步,看着柳慧,不知道她的来头,显得不知所措。
“哦,柳慧,你来了!”仲群站起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晓琳,我的秘书……”
怪不得郑仲群不接她电话,原来是有了年轻的新欢了!柳慧突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一时急火攻心,抬起手就给了晓琳一巴掌。
晓琳被她搧得脸上立时流下了五个手指印,捂着脸,眼泪流了出来,委屈地看着郑总。
“柳慧,你这是干什么?”郑仲群过来拉住柳慧的胳膊。
“柳慧?你怎么不叫我慧了?我来干什么?搅了你的好事对不对?”柳慧气红了脸。
“我落枕了,她给我捏两下子!我一会儿要去见客户。” 仲群辩解道。
“这话谁相信?仲群你不能翻脸就不认人了!好吃好喝的,一心一意地对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晓琳,”仲群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递给晓琳,“你先敷着,实在是对不起!”
柳慧一看,声音立时高了起来,“你倒挺关心她的,那我呢?有谁理解我这么多年的苦?”
“柳慧你声音低一点儿,我这是在公司。”仲群压低声音请求道。
“仲群你今天给我说清楚,给我一个交代,不说清楚我就不走!”柳慧一改以前的形象,蛮横了起来。仲群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必须抓住。
“柳慧,你疯了!有事出去说!”仲群声音高了些。
“我疯了,我是为你疯了!”柳慧上前撕扯着仲群,“你不能丢下我不管!”这时的柳慧就像一根藤,已经离不开仲群这唯一的一颗树,所以她要缠绕着他。
保安跑了进来,好多人也从自己办公室跑了出来,公司的副总宋二明也跑了过来,都挤在楼道里,楼道里满满的,一团糟,每个人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话好好说!”宋二明拨开人群,冲到了郑总办公室。
郑仲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柳慧,眼神里充满了柳慧没有看到过的怨恨和无奈,意思是,“满城风雨!你现在满意了?!”
这么多人出现在面前,柳慧也没想到闹得这么大,心下有些后悔懊恼,毕竟象她这样教师出身的人,还是知廉耻的,于是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便羞红了脸跑了出去。
从公司里出来,柳慧一点儿快感都没有,因为她看到仲群眼里的气愤和不理解,所以她想,“我把事情搞糟了!搞糟了!他肯定不要我了!”
她在大街上走了很远,踌躇了许久,最后等在仲群公寓外面,她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她站在风里,饥肠辘辘,瑟瑟发抖,但是她不要离开,哪怕一分钟;她怕一走开,仲群回来,又和他错过。她忘了,人的一生,经意不经意的,会错过很多人。
仲群终于回来了,他不是在走路,他是在踱着,看上去步履疲惫。
她跑上前,想拉他的手,又不敢拉,她一脸的虔诚,“群,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求你对我白天的行为原谅,求你和我说话。”
仲群看着她,没有说话,白天她到公司里大闹,现在公司上下议论纷纷,流言蜚语,让他处境难堪。
“群,你说句话!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这样让我害怕!”柳慧请求着。
“慧,我和晓琳真的只是老板和秘书的关系。”仲群一脸无奈。
“可是,她和你那么亲密。”
“我说我落枕了,我是真的落枕了!”仲群又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群,就算我错了还不行?”柳慧说着,哭了起来,“你救活了我,你不能又让我死去!我们是分不开的,这些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一起生活!”
“慧,婉怡也要和我离婚了,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婉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仲群鼻子酸酸的,“我想,我们做错了事,我们不再年轻了。”
“仲群,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慧,你是个好女人,你对我那么好!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
柳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好像这么多年也没有枉爱他一场。
“可是,你没有想着跟我结婚?”柳慧没沉住气,问。
“慧,我要回一趟美国。”
“回美国,你要干什么?请求邱婉怡原谅吗?你别忘了,当年,是她用钱抢了你!”
“慧,我…”仲群开始支支吾吾,这是他活这一辈子最窝囊的时候。
“仲群,郭杰也是咱俩亲生的,我又是对你最好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能娶我呢?”柳慧拉住仲群的手。
“慧,我爸的命是她们家救的,她们家人对我又很好,我和她生活在一起很多年了!”他心里说婉怡也是很爱他的,又怕伤了柳慧。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
“慧,对不起!我真的是情不自禁!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些分不清楚,你懂我的意思吗?”
“群,你其实心里一直知道我和你很合适,你只是被其他所迷惑了!我已经和长山提出离婚,等我离了婚,和他分得干干净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仲群不禁顿足道,“慧,你跟长山提出了离婚?怎么没有跟我商量一下?郭杰呢?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不能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唉,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是做错了事,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你现在是不是谁也不要了?去和那个晓琳。。。?她那么年轻!”柳慧“哈哈”道,笑声有些刺耳。
“慧,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和她除了上下级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们一起去你公寓,我给你做饭,我这一天也饿了!我们象往常一样,我给你做水煮鱼,做茴香饺子,做……你只要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柳慧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已经吃过了。”仲群简单地说。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柳慧哭泣起来,“我等了你半天,我一边等你,一边想着我俩在一起的日子。”
“那我带你出去吃饭,好吧?”仲群拉柳慧的胳膊。
“然后呢?把我象叫花子一样打发走?”柳慧想着仲群都不让她进他的公寓了,心里凉了半截。
“慧,不要这样乱讲话。”仲群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我们玩耍了一回,然后回归各自的生活。”
“我们是在玩吗?”柳慧痛心地问,“我没有和你玩,我是认真的!难道你在玩吗?”
柳慧脸上的痛直击他的心里,心疼她,却不能安慰她,只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比喻一下。”
“比喻?”柳慧哈哈冷笑道,“比喻!你一个比喻就把我们之间的情一笔购销了?!”然后她往后退了几步,“哈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比喻了!什么都没有了!”
柳慧踉跄着,眼泪纷飞,她指着仲群的鼻子,“你没有种!你不负责任!你不是个男人!你只会欺负女人!利用女人!你是自私的!”
“柳慧你这是干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说我什么都不是,那你又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仲群本来想安慰柳慧几句,可她这么骂他,贬低他,只能为自己抢白几句。
“你不要我了,却都是我的不是了?!”柳慧指着仲群的鼻子,“我鄙视你!”柳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仲群看着她哭,看着她笑,不再说话。
终于,她的哭声,笑声和风声混在一起,分不开来,朝远处飘去。
仲群见她走远,拖着一身的沉重回了公寓。
以往被两个女人同时爱着,现在却被她们同时恨着,仲群心里自是五味杂陈。
柳慧回到家的时候,长山已经做好了饭,米饭在锅里温着,菜已经做好,用碗扣着,他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菜肯定是凉了,他心里更凉。
前两天柳慧提出要跟他离婚,他不解,问为什么?柳慧说,你知道的;他问为什么是现在?郭杰还没有上大学?照他对柳慧的了解,柳慧是要等到郭杰上大学独立起来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柳慧要跟自己离婚,虽然她嘴里没说过,但是她的脸上似乎挂着“离婚”二字,她不快乐。他知道自己外形差,又只做个维修电器的小买卖,他尽心尽力,小心谨慎地维系着这段感情,就算不是感情,总有亲情吧?这么些年下来,他们之间总应该留下点儿什么吧?她不能这样绝情。
他对柳慧强调,“好歹总要等到儿子上了大学吧?”
柳慧却坚持说要离,他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她要寻求自己的幸福。她不能说郭杰他亲爸回来了,这样会伤了长山的心,长山并不知道郭杰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是她以为的,其实长山在儿子六七岁以后就看出来了,郭杰长得不像他,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最具讽刺意义的是,郭杰是反着他长的,他的眼睛小,郭杰眼睛大;他的鼻头大,郭杰鼻子坚挺;他的脸是圆形的,郭杰的脸却是四方的。好像他的基因在郭杰身上不起作用。一开始他觉得郭杰象了妈妈,可是单位的人眼里雪亮雪亮的,开始有人底下里,背后议论他,说郭杰不是他嫡亲的儿子。
郭杰的爸爸是谁呢?他看见周围的男人都多看几眼,看看他们和郭杰有没有相似之处,他没有找到。
后来有一次听到有人又嚼舌头说他不是郭杰亲爸,他便反驳,“只要她是我老婆就行!”
许是他的所谓的“洒脱”,或是他脸上的无奈和心里的苦涩,引起了人们的同情,他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议论同样的事情。
有的人,爱八卦,为了八卦不惜添油加醋,就是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下的那点儿幸运,但长山最终辞职单干,避开了熟人们异常的目光。
柳慧提出离婚的那天晚上,他彻夜难眠,半夜,从枕边的床头柜里,长山取出一个信封,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信封,抚摸了好久,他才打开,里面只有两页薄薄的纸,他却一直保存着,而且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感受它的温暖,这是一篇题为《我的爸爸》的作文:
我的爸爸叫郭长山,他个子不高,甚至有些矮胖,见过他的同学说他丑,但是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很爱我和妈妈,他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们。他不象有的同学的爸爸,他从来没打过我,他总是把好吃的留下来给我和妈妈,自己舍不得吃。将来我一定要挣钱给我爸爸花,也许我上高中就可以打工挣一些钱,我要给我爸爸买一块手表,贴着他的手;我要给我爸爸买一身西服,他不是不帅,他只是没有一身漂亮的西服,我还要给他买一双皮鞋,他穿上西服和皮鞋一定很帅。
……
他是个好爸爸。
……
这是郭杰在五年级的时候写的,每每读来,长山想到郭杰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如此懂事,如此爱自己,禁不住感激涕零;毫无疑问,郭杰是上苍送给他的一个美好的孩子。可是,今天读它,长山却几乎痛哭失声。
这么多年,他一把屎一把尿把郭杰带大,把他的爱都倾注在郭杰身上,郭杰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给爸爸关心,给爸爸欢乐,给爸爸幸福。可是,柳慧突然提出离婚,会带着郭杰走,就把这层父子关系离没了。
(谢谢阅读,版权属若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