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本命王小茹，家里姐妹四个排名最末。
年轻时的王姨，对上学没有兴趣，再加上基本上所有60年代出生的人们都没赶上上学的好时候，王姨顺顺当当的初中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那时的王姨，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腿，夏天无论是穿深蓝色的裤子还是齐着膝盖的裙子都让人看了还想看。她天生富有时尚头脑，无论什么衣服她拿来改一改就能变得很漂亮。即使是穿着深蓝、深绿的工装，也能是一群学徒工里脱颖而出。如同一棵青嫩的水莲花一样，让人久看不厌。
17岁时，她跟着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三姐一起考进了工厂，但是枯燥疲劳的工作让她烦闷。每天上班，如同去刑场一样。同去的学徒工们，就她学东西最慢，记东西最吃力。但是，漂亮大方的她却并没有受到多少冷眼，男学徒们都巴结她，女学徒们都不讨厌她，师傅们虽然觉得她不是干活的料，但也没有为难她。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去食堂吃饭时，师傅把她叫到了一边。“咱们同一个车间的小黄，希望约你看个电影，这个周日你有空的话，给个你家地址，小黄去接你。” 师傅也姓王，平时对王姨还算照顾。
“您觉得小黄怎么样？”王姨试探着问。
“小黄人高，长得好。他也是初中文化，大你8岁，26岁也是正当年，跟你算是年龄相当。还有他爸爸是咱们的副厂长，以后你们俩的好日子可多了去了。而且这孩子已经跟我打听你好几次了，他是真的相中你了。”王师傅看了看王姨，觉得事情办好了，就拿着茶缸迈着四方步走了。
周一，王姨因为屡次没有学会如何识别机床中的零件位置，被王师傅一阵大骂。平时给你感觉老实巴交的王师傅骂起来人来，也挺难听。“ 小丫头片子，教了这么多次了也不会！是不是不想学徒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干这个的料，来了大半年了连个零件都找不到，要滚赶紧的。”
王姨是个脸皮薄的人，从没听过这么狠毒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着就要晕倒了。同组两人平时跟她年龄相仿的同伴赶紧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了手心里的温暖，王姨心里踏实了很多。望着王师傅一脸的“横肉”，王姨心里一紧。
打午饭的时间到了，受到惊吓的王姨揣着一颗惴惴的心，找到了王师傅，为的是赔礼道歉。王姨还拿着自己攒的几斤点心票，一直都不舍得给家人买点什么，就是因为怕自己手脚不利索给师傅添麻烦，这回真就用上了。
看着王姨小心翼翼的掏出了点心票，王师傅的气也就消了大半。那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当着所有学徒闹了那么一出，他也是把气全撒出去了。
王师傅喝了口茶，叹了口气说，“你干嘛跟人家看电影，中途就出来自己走了。”
“他手脚不干净。” 王姨理直气壮的说，“ 师傅，这个人不行，我不能再和他见面了！”
“那你想着找新工作吧，我的组里不敢留你了。”王师傅说，“你也许不知道，这半年多来，都是因为小黄的父亲看着儿子的面子上才留你的。你个初中毕业生，在我们这个中央单位里，我们这个厂子哪里是谁都可以进的？而且你也不是干这个工作的料，学啥你都没兴趣，最后好几月下来，你啥也不会。”
王姨听着王师傅讲大实话，害羞得把头低得更低了。
“在上周，我和小黄说了周日约会的事情之后，黄厂长就叫我去了。说你以后就直接调到播音室里做播报员了，平时放放歌曲，给大家鼓鼓劲头，从报纸上弄两个稿子念念就成了。”
“可是，可是你偏偏把人家儿子给甩在电影院里了！”
王师傅看了看王姨，“小茹啊，你可要看清楚形势。要走要留，全看你。 ”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能看得了多远？
王姨也只是个普通的胡同女孩子而已，她当年都很少走出西城区。她把一切都告诉了三姐，她最信任的家人。
三姐，王晓蓓，是个没主意的人。性格温顺可人，一心想圆大学梦的王小蓓听到了妹妹的遭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为王师傅歇斯底里的在众人面前训斥如此年少的妹妹而生气。可是，小黄和妹妹的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王小蓓一点儿主意没有。她从小就学习好，安分听话，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她的一切都是按照妈妈的想法走的，王妈妈为了解决三女儿工作的事情四处打听、四处求人，她就跟着。王晓蓓的运气也好，王爸爸的一个老同事老街坊看她稳重乖巧，愿意帮忙。这样，王晓蓓才进了这个中央级的工厂。
“要不咱们问问妈妈吧，她认识的人多，也许能给好主意。”
“不成不成。周日下午妈妈问我出去干嘛，我说跟同学去看电影了。如果她知道了我骗她，一定会生气打我。她最恨我说谎了！妈下手那么狠，你是不知道洗衣板的厉害，我可是没少尝过！”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必须要告诉父母啊。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黄厂长在厂里多霸道啊，厂里有几个人能都惹得起他。你现在把他儿子给涮了，他能放过咱们吗？说不定我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眼看着，王小蓓竟然比王小茹先哭了。其实三姐王小蓓心里还有一档子事，她刚刚问过了厂部党委，准备申请入党，然后就要争取进大专班上学的事情。
王小茹看着窝囊无助的姐姐，感到自己真是做了件错事，可又不明白为什么心里那么憋屈。“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妈。我自己解决，大不了我不干了。不会连累你的。”
王姨转身走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姐姐低低的抽泣声。
“真没用！” 她只能暗自对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