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 请你打电话好吗?” 卡拉的声音仍旧平静,好像李飞的坠落和她没有丝毫关系。这让施乐感到了不自在。
“我打给911吗?”施乐是一个来美国还没多久,语言根本不过关的留学生,这些卡拉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老太太仍旧要她报案。
“对。”
“李飞还在外面,我们赶紧去救她吧。”
嬷嬷卡拉不紧不慢的说,“乐,你现去打电话,我马上就来。”
施乐心里想还是救人要紧,于是她跑下去,进了房间,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边扶李飞,边打电话。等她终于找到了乱乱的书桌上的手机,跑过去扶李飞的时候,美国女孩子阿曼达已经站在那里。她们和李飞说话,但是没有人去扶她。
施乐很着急,但是被阿曼达阻止了。“乐,你最好不要动她。目前她的情况还不清楚,我们应该等911来。”施乐没有完全听懂阿曼达之后说的一大堆是什么,但是她明白大概的意思:不要动李飞,直到有专业人士来。
在凌晨的寒风中等了大概20多分钟,一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来到了这栋大别墅前。医护人员来到李飞身边,帮她做了检查之后,把她放在了担架上。她的身体一直都是那么僵硬,连姿势也都没有变过。
当晚施乐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浑身发冷。李飞苍白的脸色,诡异的眼神让她想忘也网不了。还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直到救护车来,嬷嬷卡拉也没有出现。
想了想和谁聊,施乐把电话打给了王姨。王姨是“美国通”,她已经在美国呆了快30年了,她知道很多门道,无论是上三路,还是下三路。
“王姨,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怎么了,乐乐。是不是学习的压力太大了。其实你的感受,我明白。我到美国的时候,已经26岁了,比你现在还要小7岁哪。我当时进去社区学院,学基础英语,那时候还是免费的,可没有你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头三年,是我来美国最难熬的日子。那时英语不成,刚刚成家又和老公沟通不多,老公也刚开始工作,我们——”
“王姨,”乐乐打断了王姨的自说自话,她要听的不是这些。她急于找到一个方式去实现“三年之内结婚”。
“学习的事情我可以搞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选的是条不归路。之前我们通过的无数个越洋电话里,我跟您说了多少遍了,要快去快回。我的计划是三年之内找到老公回去。可是,通过这几个月和同屋的室友们谈话的情况看,我的英语没有办法进行深入的交流。因为来回来去就那么些内容,我室友的耐心都快被磨得没有了。我就想到,这和交男友的情况是一样的。心里有点儿烦,所以给您打个电话。”
“乐乐,我跟你说,你必须好好学习。三年之内找对象这种事,不是那么现实的。美国男人,是非常注重精神层次的交流的。我和我先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有时不能很好的深入交流。我们不唠叨我的婚姻。现在,对于你最为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同时看看校园里的男孩子。”
“王姨,我周围的男生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工作两三年的小毛头,还有更小的。看着他们每天的言行,我觉得幼稚得可怕。而且,我周围的人基本都是些外国人,他们也没有身份。我的目标是找个标准的美国人。”
“乐乐,你一直都是很好强的孩子,而且你一直都做得很成功。但是你现在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人要现实一些了。你要结婚,那么就要看婚姻市场是怎么样的。以你现在的英语水平,你觉得你可以和什么样的人沟通?等你可以进行日常交流的时候,可能要一年以后。那时,你就是34岁了。我确实说过很多次,亚洲人看着年轻,美国人也不是那么在乎年纪。可是,谁会对一个34岁的、只能说基本日常英语的中国女人有兴趣?”
施乐静静的听着王姨的话,发现之前妈妈和自己说的那个王小茹根本就存在。这个女人是个深谋远虑且有想法的人,她怎么可能只是初中文化工人出身的大老粗?
“美国是个层次分明的社会,我先生多次跟我说,因为和我结婚,他缺失了阶层晋升的机会。但是他不后悔,因为他爱我。我是一个外国人,英语是无法和本地人比的,和美国的文化也是脱节的,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所以找的工作都是低薪长时间的。以你目前的英语水平,你觉得你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施乐听了,心一直往下沉。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工作,日常沟通都有问题的人怎么可能为别人服务?施乐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好好的学习,除此之外,别无他路。王姨如此冷酷的分析,让她都不想再提李飞的事情了,而至于对留学生有监管责任的嬷嬷卡拉为什么连面儿都没露就更没有提问的必要了。施乐明白,此时的自己再也不是坐镇某大国企的大客户主管,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件最值得骄傲的东西。
匆匆挂掉了王姨的电话,转身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和月光下的树影,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她是放弃了多少才决定来到美国,她如何面对——无法实现“三年嫁出去”的铁定目标?而昨夜看到的李飞,无论是这个年轻女孩的脆弱还是留学生活的枯燥把她逼到了跳楼自杀的份儿上,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对最好的朋友杨楠发下的誓言,她一定一定会在三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否则就给杨楠和她的老公杨胜利以后买下的新房洗一年的厕所。
想起国内的种种,施乐失眠了。
她的眼前全是灯红酒绿与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