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我们与黑利
(一)初识黑利
我们与黑利的相识纯属偶然。当时我们工作的医院在松江区新建了一个分院,我和先生都轮到那里工作。新院地处上海市郊区,离市区的家很远,所以我们索性住在医院,仅在周末回家。每天早餐和晚餐后,我们都会沿着医院的外围墙散步,一边欣赏院外的风景,一边聊着白天工作上的事情。
医院旁边有一家环卫公司,门口有两只看门的黑狗,大的叫小黑,小的叫黑利,据说是姐妹俩。每当我们散步经过门前时,小黑就会汪汪地叫,仿佛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安。我本来就非常喜欢狗,因此就常停下来逗一逗它。一开始它并不买账,总是用警觉的目光看着我们。然而,黑利却不同了,一点都不认生,总是跑过来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后来,我们经常带一些食物给它们,什么鸡骨架,包子,它们都来者不拒。有时实在没什么可带的了,就去买一些火腿肠之类的食品给它们。慢慢地我们的关系越处越好,每天早、晚餐后都是我们固定的约会时间。只要我们在远远的路口一出现,黑利就会一路狂奔而来,扑到我们身上撒娇,又是舔手,又是摇尾巴的。小黑则因为被拴着,只能急得原地打转,远远地望着我们。而当我们离开时,黑利总是依依不舍地送我们。我们让它回去它不肯,非要跟着我们一起走。有一次它跟着我们一直走到了医院门口,还想继续跟着进去。先生只好带着它原路返回,把它送回家。可是它依然坚持跟着先生,就是不肯离开。先生无奈只好翻过医院的院墙回到了医院。黑利被院墙隔着过不去,急得在那里直叫。
黑利亲热地迎接我
(二)患难真情
黑利一天天地长大了,它接替了小黑的岗位,正式担负起保安的工作。小黑此时也被调到其他地方任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们依旧每天去看黑利,黑利也一直把我们看成它的亲人。因为黑利的缘故,我们和打更的老殷也成为朋友。
有一天早上,黑利在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回到它的窝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老殷说,这几天它好像是不舒服,饭也没怎么吃,总是打蔫。第二天看它时,它礼貌地站了起来,但身体晃了晃就又趴下了,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好像在说: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和你们玩了。我们带来的火腿肠给它,它也只是闻了闻,一点也没有食欲。到了第四天晚上我们再去看它时,它已经站不起来了,只是无力地向我们摇了两下尾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这时的它已经严重脱水了。老殷说,这四五天它滴水未进,还一直在拉稀,看来挺不到明天了。天啊,多么可爱的小生命就要这样完结了吗?我们问,它是你们公司的工作犬,相当于是员工,你们怎么不带它去医院看病?老殷说:“经理说了,给狗看病的钱还不如再买一条了”。真是太冷血了。看着可怜无助的黑利,想到它很快就要永远地离开我们,我们再也忍不住了。我对先生说:“我们带它去看病吧”。先生说:“好,我去开车”。
我们抱着黑利来到了宠物医院,先做了化验,诊断为细小病毒感染。医生说这种病死亡率很高,治疗费用也很高,治了也不一定能好,问我们要不要治。以前我们曾听说过,宠物医院给狗狗治病时,为了多赚钱,在给用药时常不给用足量,使病情迁延再来看病。我们告诉医生,这不是我们的狗,我们是看它太可怜了才带它来看病。我们不可能再带它来了,希望这次他能尽最大努力,把药量用足。也许是这些话有些触动了他,他给黑利打了一针抗病毒的药和免疫球蛋白,又静点了维生素和钠及钾,以纠正水电解质紊乱。一共一千多块钱,只收了我们半价。静点持续了四个小时,整个过程黑利都很温顺地配合。先生怕它乱动,一直握着它点滴的爪子,而它把头轻轻地搭在先生的手上,一点也不乱动。它似乎知道我们是在给它治病,两只眼睛默默地望着我们,是那么懂事,那么安静,那么充满了信任。慢慢地它的眼睛有了精神,头也能抬起来了,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静点结束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多,黑利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自己站起来跟着我们走。回家的路上,它在车里吐了我一身,都是水(刚刚补的水)。我们把它交给老殷时,它已经可以摇着尾巴向我们说再见了。
黑利命真大,终于躲过了这一劫,几天后它又活蹦乱跳的了。
(三)意外惊喜
我们轮回到市区的总院上班了,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黑利了。再见到黑利时,它已经怀孕了。它的老公是谁,谁也不知道。老殷看见我们这么喜欢狗,就对我们说:“你们是黑利的救命恩人,没有你们就没有黑利的今天。等黑利生下小狗,你们挑一只小狗崽儿养吧”。
这时我们在松江区的别墅刚刚装修好,有一个宽敞的小院,正好可以养狗。我们也想养一只狗,能在院子里看家护院。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带着好吃的去看黑利,给它增加营养,希望它的宝宝能健康地出生和成长。
第二部分:我们与莱莉
(一)该选择谁
老殷来电话说黑利生了五只小狗,四只黑色的,一只花的。我们连忙跑去看黑利和它的宝宝。哇!那几个狗宝宝象一个个的小绒球,可爱极了。大家都说,初为母亲的狗对人充满警惕,怕人伤害它的宝宝。但黑利对我们十分信任,任由我们一个个地拿起它的小狗端详和挑逗。我们之前也曾讨论过要什么样的狗狗,结论是黑色的(像黑利),公的(免得以后生育麻烦)。
这四只黑色的小狗中有一只长得最大,憨憨的,是个男孩儿,我俩觉得它就是最佳狗选,给它起了个名叫莱克。本意是想叫布莱克(黑色),但与“不来客”谐音,不太好听,所以省略了“布”。狗狗还没断奶,我们每次来看他们时,重点关注的当然是莱克。然而,莱克却总是懒懒地,躲在窝里不肯出来,对我们不理不睬。我们抱它时,它也显得很不情愿。而另外一只小黑狗却对我们十分热情,抢着让我们抱,舔我们的手,乖乖地趴在我们的手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们。它是最小的那只,还是个女孩儿。我们想要的,人家不喜欢我们,我们没想要的,它却积极主动地讨我们喜欢。我们很纠结,到底应该选择谁?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哺乳期结束。
去接狗狗回家的路上我们还说,今天要是莱克表现得好,我们就把它抱回来。但莱克的表现依然让我们失望,它还是那么冷漠,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而那个小女孩儿的表现一如既往,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那种热情。显然,它已经和我们很熟悉了,就像黑利小时候见到我们时的那样。怎么办?带谁走?先生说投一只硬币决定吧,正面就带走莱克,反面就带走女孩儿。一投是反面,觉得不死心,改说三局两胜,再投是正面,第三次投,还是反面。是缘分,天意,还是命运?反正这个结果让我们做出了决定,抱回了那只不是我们的最爱,却是最爱我们的那只小狗。
(二)初到新家
先起个名字吧。莱克是个男孩的名字,已经送给它的哥哥了。那么就叫莱莉吧,一个很好听的女孩儿名。这时我们想到应该去医院给它打疫苗。打完疫苗,我们问医生是否知道莱莉是什么品种。兽医说可能有拉布拉多的血统,但也许就是个土狗。不过,对我们来说,是什么品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是黑利的孩子,它喜欢我们,我们对它也产生了感情。
新家的小院很宽敞,有树木,花草和凉亭。我们给莱莉特制了一个与凉亭相配的小房子,它很聪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第一次先生带它去小区里散步,走出去了很远,先生藏了起来。小莱莉见不到主人慌了起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乱跑。等先生出来时,它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回轮到先生慌了,一边喊着它的名字一边到处找,就是找不到。先生回到家,看见它正躲在它的小房子里,叫它怎么也不肯出来,好像在说,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这件事或许给它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之后我们做了许多努力,才重新获得它的信任,它才肯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散步。
刚离开妈妈来到新家,它才只有两个月大,但它看家的天性已经显露出来。先生想试试它的责任心,在天蒙蒙黑的时候,躲在小院的门外弄出响声,看它的反应。它虽然有些紧张害怕,却依然不忘职责,藏在它的小房子后面,嫩声嫩气地汪汪直叫。直到先生走出来,它认出是家里人才欢快地跑过去迎接。莱莉,相信你长大后一定会是一只好狗。
初到新家有点怕 我会看家
(三)幸福时光
一晃莱莉在我家生活了半年多了。这段时间它从一个小女孩儿长成了一个少女。一身黑色的外衣,黑里透亮,颈前还有一撮V字形的白毛,像带了一个项链。每天我们上班去了,它就开始了等待。当我们回到家时,它总是正在门口守望,看见我们就会冲上来和我们亲热,好像久别重逢。有时我们没有按时回来,它就会去小区的大门口,坐在马路中央等,全然不顾进出的车辆。门卫怕它受伤,赶它它也不走,直到我们回来。小区内住的人都认识它,大家开车都躲着它走,这也为它后来出事埋下了隐患,它一点也没有躲车的概念。
晚饭后是我们的幸福时光。一家三口在小区内散步,莱莉已经对小区非常熟悉了。常常是它在前面跑,然后在前面等着我们,等我们到了,它又跑到前面去了。而当我们散步回来,它会直接把我们领到家。有一次我爸来我家,带着它去散步,回来时找不到家了。我爸对它说:“莱莉,我迷路了,家在哪?你带我回去吧。”小莱莉听懂了我爸的话,跑在前面带着我爸回了家。
我们经常带着莱莉去看黑利和它的兄弟姐妹,当然每次去都会给他们带一些好吃的。黑利见到我们一如既往地热情,小莱克也逐渐和我们亲热起来。我们说它,你若早如此,你就和我们一起享受幸福生活去了。黑利见到莱莉却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母女情深。一开始,它追着莱莉发狠,似乎在责问它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回家?莱克则和莱莉追追打打地闹着玩,跑到黑利面前被黑利当成莱莉而咬了一口,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后来,黑利不再教训莱莉了,它闻闻莱莉的屁股和耳朵,又用舌头舔了舔,母爱被唤醒了。莱莉也静静地享受着妈妈那温柔的抚摸和甜甜的香吻。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小莱莉开始管不住了,经常自己往外跑。有时我们还会看见外面的流浪狗在我家的院外向内张望。我们开始体会到养女孩儿的那种担心和牵挂。先生把院墙进行了加固,防止莱莉出去私会男友,也防止外边的狗进来意图不轨。然而,小莱莉总能想出办法逃出院墙,甚至和先生较上了劲。它每次逃出去了,先生就赶快查找漏洞进行修补,而当先生外出回家时,它又坐在院外的门口等候。有一天,先生曾十几次修补漏洞,但它十几次逃脱成功。不远走,就在门口守候,好像在示威,你们是关不住我的。
莱莉在家门口等我们回家 莱莉在自家院子里玩耍
(四)寂寞等待
我们要去外地参加活动,来去要十几天。我们把莱莉送到了它妈妈那里,放心地离开了。临走时我告诉它,过些天我们会来接你。它当时并未在意,以为又像以前那样与妈妈和兄弟姐妹玩一阵就能回家了呢。后来老殷告诉我,它发现我们走了没带它,急得到处找。怕它走丢了,老殷把它拴住了。它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起来,每日无精打采,好几天很少吃东西。两只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听到有路过的汽车声,立刻竖起耳朵,似乎在辨别是不是我家车的声音。
我们回到了上海,说好第二天去接它。先生说下午先接它回家,我没同意。我坚持晚上下班后一起去接它,我想看看它见到我们时的反应,不想错过那令人激动和兴奋的情景。先生在家预备好了洗澡水,等它回来先给它洗个澡,这些天一定很脏。他还买了它喜欢吃的鸡肝,并煮好成五香味的。然后开车去医院接我,我们一起去接莱莉。
(五)悲惨一幕
我们来到大门口时,听到了里边几只狗兴奋的叫声,想必是黑利它们已经熟悉了我们的车声,知道我们来了。我站在门口向里看,黑利和几只狗已经兴奋的乱蹦乱跳,若不是绳子拴着早就扑上来了。而莱莉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不相信眼见的情景。我叫了一声:“莱莉,我们来接你了。”它略微愣了一下,这才确定真的是我们来接它了。只见它拼命地想挣脱链子向我扑,我赶快迎了上去。它想让我抱它,想亲吻我,而我担心它弄脏了我的衣服,也怕它兴奋过头真的吻到我,只好和它保持着距离用手安抚它。先生停好车也进来了,莱莉又拼命地向着他挣。这时我做了一个让我懊悔一生的动作——解开了它的链子。我想让它尽情地疯一疯,就像以前来看它妈妈时一样。莱莉果然像疯了一样,扑到了先生的身上。忽然,它看见马路对面停着我家的车,立刻飞奔过去想上车回家。它围着车跑了一圈,发现车门未开,转身又向我们跑来。
悲剧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辆飞驰而来的客货车恰好经过这里,车的速度和莱莉奔跑的速度都很快,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小莱莉结结实实地被车撞倒,汽车来不及刹车,直接从它的身上碾压过去……
我冲出大门,看见莱莉挣扎着从地上翻起,它的身子已被压得扁扁的,还流着血,但它仍凭借着最后的力气向我奔来。两步,只有两步,它就倒下了,倒在了我的面前。只见它的尾巴轻轻地摇了两下,血从它的身上,嘴和耳朵里流出,它的瞳孔在渐渐放大,它再也听不见我叫它,再也等不到我们接它回家了。此刻的我,万分懊悔,极度悲伤,傻傻地蹲在那里哭着呼唤着它的名字。
对不起,莱莉,真的对不起!我万万没有想到重逢的喜悦在瞬间演变成生离死别的惨剧,一条鲜活的小生命从此离我们而去。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它我们是多么想它,多么爱它,来不及告诉它我们给它准备了它最爱吃的鸡肝。
院子里,黑利和它的孩子们似乎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静地站在那里向我们张望。此刻,黑利的心情也一定和我一样难过,只是它不会说,也不会表达。
第三部分:永远的怀念
我们和老殷一起把莱莉埋在了医院旁边的小树林中,这里紧挨着黑利工作的院子。有妈妈和兄弟姐妹们的陪伴,莱莉不会孤独。我们还把自家院子里的一颗小树苗移到了它的坟上,让这棵小树陪伴着它。莱莉的离去让我们伤透了心,我们发誓以后不再养狗了,因为我们忍受不了离别的痛苦。老殷提出把莱克送给我们,可当我们看到长得与莱莉几乎一模一样莱克时,总是忍不住地心酸落泪。它的眼神中有着期盼,也有着哀怨,好像时刻在提醒着我们那个悲惨的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莱莉,我们就会哭,有时在梦中哭醒。我们偶尔还会去它的坟前看看它和那棵小树,喃喃地和它说着话。先生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而我却总是在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们知道,地下的莱莉一定会原谅我们的。它的小灵魂肯定就在我们周围,正在热情地和我们拥抱。虽然我们看不见它,却可以感受得到。
后来,当我们悲伤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再去看望黑利它们时,又得到了一个噩耗。黑利和莱克一次在晚上出去方便时,被人给偷走了,它们被送到了狗肉馆。
黑利,莱莉和莱克,这几个曾给我们带来许多欢乐的狗狗,最终给我们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愿它们在天堂里快乐幸福,希望那里也有爱它们的主人陪伴着它们。
后记:这些往事已经过去三年了。好友晓琳偶然提起想要听听我的养狗经历和故事,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记忆中的片段整理成文,送与晓琳分享。我也将这个故事送给天堂里的莱莉和黑利,让这些甜蜜的和悲伤的往事永远地珍藏在我们的记忆中。
写于2015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