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重 (二十一)
汪阳再也没有理由不下楼面对她一而再再二三想要避免的局面。小虫刚才对宇文敬的控诉字字句句,哪一条又岂不是对汪阳的刀刀剜心的谴责?
三年前,宇文敬再一次跟汪阳求婚,汪阳挣扎地提出了她答应求婚的前提: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宇文敬不可以离开汪阳,永远以她和未来的孩子为中心,任何其他人都不应该是他对家庭全心全意的羁绊。
于汪阳,宇文敬如果是个可敬的人,他便不会答应,因为他有个非常需要他照顾的母亲。他每个季节交替的时候都会回去给他母亲安排生活琐事。他母亲的状况会要求他随时都要离开他的小家不知多长的时间。
如果他不答应,他们便不用结婚。他们不用结婚,小虫答应她就不会跟朱薛求婚,她便有机会跟朱薛发展,她便真的会有与子偕手的冲动,她便有可能会有跟朱薛一样开朗乐观向上的奢侈品复制出来,她的生活将会充满希望。
然而,最难以意料的事却着着实实地发生了,宇文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汪阳,答应了那个听似不可思议的要求。他爽快得好像得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就像购物车永远都是满满的,就等着打折的那一个刻的妇人们。哪怕得到的时候便是她们倾家荡产之时,哪怕她们在各种威胁会失去的最坚实的支柱的情况下,她们也愿意奋不顾身,永不回头。
然而,宇文敬答应了。
汪阳无路可退。就像一个圈套,汪阳出于对小虫全心的爱,接受了她的建议设计了的,原本一个不仅可以给小虫一个交代,也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圈套,就那么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就范是唯一的出路。这不是只是个简单的面子的问题,而且是跟小虫十几年感情的问题,更是对自己面对朱薛时虽笑逐颜开却也心神不宁的极其脆弱的自尊心的疑惑的问题。就像个赌徒,汪阳愿赌服输。
一股脑的怨恨都撒在宇文敬那儿!
三年来,只有汪阳数不出数出差离家的日子,却从来没有宇文敬离开她与孩子的任何的一天。这样的记录时时刻刻惊讶着汪阳,也无时无刻不让她内心不安。借口也好,报复也好,汪阳除履行她对汪阳的白头偕老,生养二子的诺言之外,跟宇文敬并无二话。她对自己母亲的担忧她独自承受着,宇文敬对他疯母的挂念她也从不提及。
“是,那又怎么样?我会反省,你会吗?”
小虫刚才的话语像一根刺,刺得汪阳睁大了眼睛,清醒了脑经。
当年,如果宇文敬没有答应汪阳,她真的就会朱薛结婚吗?难道她可以肯定朱薛喜欢的是她吗?她不是经常就这个问题扪心自问吗?朱薛表现出来的种种,只能说是对邻里计划的浓厚的兴趣,和对汪阳从心底迸发出来对邻里计划的渴望的欣赏。他从来没有任何,哪怕是外人寻思不出的小动作,哪怕是只有爱人之间才能觉察出来的一丝一毫眼角投射出的爱情的火光。他,对她,也许真的就是爱才,如果汪阳曾经表现出了一点点的小才干的话。而她自己,更成问题。她没有拿出可以爱他的气势,她没有可以展现出可与之匹敌的坦荡。
小虫,虽然总是有那么一点神经质,但是她才是跟朱薛般配的永远积极的女主角。即便是永远疑惑着朱薛对汪阳的感情,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对朱薛的爱慕,对他们的婚姻的坚持。她才值得拥有那个汪阳看起来只能是奢侈品的朱薛。他们三年的生活,从远处看来,总是那么跌宕起伏,他们一起面对了所有的挑战。那么多董事会对资金应用的质问,那么多客户对口味,新鲜度和可获得性的容易度的要求,那么多供应商对质量控制不稳定带来的麻烦,他们都一起接受了挑战,都一起各个解决。多么让人羡慕!
而她,汪阳,在公司,菜市场,幼儿园,保育院的循环中日复一日坚持着跟宇文敬的斗争。如果说宇文敬是那条坚持了16年的狗怪物,她便是坚持了19年的狗怪物。她累了。累得毫无所成,没有赢家,输掉了幸福的可能。她怪过宇文敬的不知变通,而她,就是那个会变通的人吗?
“是,那又怎么样?我会反省,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