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方还深陷在侯景之乱时,公元550年七月初四(辛亥),齐显祖高洋立他兄长高澄原来的妃子元氏为文襄皇后,宫名叫静德。他又封高澄的儿子高孝琬为河间王,高孝瑜为河南王。七月初八(乙卯),北齐任命尚书令封隆之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高淹为尚书令。
七月下旬,西魏丞相宇文泰因为高洋称帝,便率领各路大军讨伐他。他让齐王拓跋郭镇守陇右,征召秦州刺史宇文导为大将军、负责二十三州军事的都督,进驻咸阳,镇守关中。
齐显祖刚即位时,励精图治。赵道德有私事要黎阳太守清河人房超办理。房超信连看都不看,就用木棍把他的来使杀了。齐显祖觉得他做得很对,便命令地方守宰各自准备好木棍,随时打杀前来求情的使者。不久后,都官中郎宋轨上奏说:“如果奉命去行贿而被杀死,那么贪赃枉法的本官,该如何治罪!”齐显祖这才取消了这一做法。
司都功曹张老上书请求制定齐国的法律,齐显祖于是在八月下旬下诏让右仆射薛琡等人根据北魏的《麟趾格》法律,经过讨论并加以增减后,制定新法。
同时,齐显祖在京城的六坊里挑选并训练了一批人。这些人个个都必须能以一当百,临阵时都得有必死的决心,然后才被选拔,称之为“百保鲜卑”。他又挑选了一批勇力绝伦的汉人,称之为“勇士”,作为边防的需要。
北齐还开始建立九等户口,朝廷对富人征税钱,对穷人则征徭役。
九月十一(丁巳),西魏讨伐北齐的大军从长安出发,并于九月十七(癸亥)抵达潼关。
九月二十四(庚午),齐显祖前往晋阳,同时命令太子高殷入居凉风堂负责监国。
十月初三(己卯),齐显祖来到晋阳宫。广武王高长弼和并州刺史段韶有矛盾,齐显祖将要前往晋阳时,高长弼跟他说:“段韶在并州拥有重兵,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陛下岂能这么轻率地前往那里!”齐显祖不听。到了晋阳后,他将高长弼的话转告了段韶,说:“像使君这么忠诚的人,还有人跟我进谗言,何况其他人!”高长弼是高永乐的弟弟。十月初九(乙酉),齐显祖任命特进元韶为尚书左仆射,段韶为右仆射。
十一月十九,西魏丞相宇文泰在弘农修建浮桥,率军渡过黄河,来到建州。十一月二十一(丙寅),齐显祖亲自率军进驻东城。宇文泰听说他的军容严整强盛,叹道:“高欢并没死去!”刚好又遇上长期下雨,从秋季直到冬季。西魏军队的牲畜死了很多,宇文泰只好从蒲阪撤军回去。于是河南从洛阳以东,河北从平阳以东,全都归入北齐。
十二月二十六(辛丑),齐显祖回到邺城。
当初,魏敬宗元子攸封尔朱荣为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之上。尔朱荣失败后,这一称号就废掉了。大统三年,西魏文帝拓跋宝炬又重新封宇文泰为柱国大将军。以后参与佐命或名望和实权都很重的大臣也都被封为柱国大将军,先后共有八人,即安定公宇文泰,广陵王拓跋欣,赵郡公李弼,陇西公李虎,河内公独孤信,南阳公赵贵,常山公于谨,彭城公侯莫陈崇,称为八柱国。宇文泰这时开始选拔有才干和勇力的人建立府兵,凡是当上府兵的人所有的租税都被免除。他们在农闲时进行军事演习训练,战马和粮食,全部由六家豪富供给。一共建立了一百府,每府由一位郎将主管,下面分属二十四军。宇文泰总管百官,并都督朝廷内外诸军。拓跋欣作为宗室的元老和名望,只在宫廷里作作样子而已。其余的六柱国各统两位大将军,总共有十二位大将军,每位大将军各领开府二人,每位开府各领一支大军。从那以后位至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仪同三司的功臣很多,不少变成了散官,没有军队好统御。后来即使有继承六柱国掌权的,他们的名望也都在这些王公之下。
同时,齐显祖命令散骑侍郎宋景业制订《天保历》并采用了它。
翌年即公元551年正月初七(辛亥),齐显祖前往圜丘祭祀。
正月十九(癸亥),齐显祖到皇家籍田耕作,并在两天后祭祀太庙。
有人告发北齐太尉彭乐谋反。二月十八(壬辰)齐显祖杀了他。北齐派散骑常侍曹文皎出使江陵,湘东王萧绎派兼散骑常侍王子敏到邺城回礼。
三月初三(丙午),齐显祖的弟弟襄城王高淯去世。这期间,北齐司空司马子如自己请求封王。齐显祖非常愤怒,于三月十七(庚申)罢免了司马子如的官职。
三月初七(庚戌),魏文帝拓跋宝炬去世,太子拓跋钦继立。四月初二(甲辰),西魏将魏文帝安葬在永陵。五月,西魏陇西襄公李虎去世。
六月二十九(庚午),齐显祖因为司马子如是高欢的故旧,重新任命他为太尉。
北方的事情暂且放下,再回到南方的侯景之乱。
这年即公元551年春正月,新吴人余孝顷起兵抗拒侯景。侯景派于庆去攻打他,但一时无法打败他。
正月初六(庚戌),湘东王萧绎派护军将军尹悦、安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率领二万大军从江夏直趋由侯景大将任约控制的武昌,接受徐文盛的节度。
同时,梁潼州刺史杨乾运攻拔了剑阁,四川氐族领袖杨法琛退保石门。杨乾运进而占据了南阴平,接着又进据平兴。平兴原是杨法琛的治所。杨法琛退保鱼石洞,杨乾运一把火把平兴烧毁后于二月底回去了。
正月初,南梁的勤王义军张彪派部将赵棱包围钱塘,派孙凤包围富春。侯景派他的仪同三司田迁和赵伯超去救,结果赵棱和孙凤都败走了。赵棱是赵伯超兄长的儿子。
同时,西魏的杨忠包围了由邵陵携王萧纶占据的汝南,汝南城主李素战死。二月初一(乙亥),汝南城陷,杨忠捉获萧纶并杀了他,把他的尸体扔在江岸。西魏的附庸西梁王萧詧为他收尸,安葬了他。萧纶是萧詧的叔父,梁武帝萧衍的六子。
二月十八,侯景任命王克为太师,宋子仙为太保,元罗为太傅,郭元建为太尉,支化仁为司徒,任约为司空,王伟为尚书左仆射,索超世为右仆射。侯景设置三公的官位,动不动就是十来个,仪同三司的更多。他认为宋子仙、郭元建、支化仁都是佐命的元勋,王伟和索超世则是他的谋主,于子悦和彭隽负责出击征伐,而陈庆、吕季略、卢晖略、丁和等人则是他的爪牙即重要将领。被侯景任用的原南梁文武则有故将军赵伯超,前制局监周石珍,内监严亶,邵陵王记室伏知命。其余诸如王克和元罗以及侍中殷不害和太常周弘正等人,侯景根据他们的人望为他们加以尊位,但都不是他的心腹,因此没有实权。
北兖州刺史萧邕密谋投降西魏,侯景把他杀了。
同时,李迁仕收集部众反攻南康,陈霸先派部将杜僧明等人抵抗他,生擒并杀了李迁仕。湘东王萧绎派陈霸先进兵夺取江州,然后任命他为江州刺史。
三月十二(乙卯),萧绎的大将徐文盛等人攻克武昌,进军芦洲。
三月十六(己未),北齐任命湘东王萧绎为梁相国,让他组建梁朝台,总领百官,承制行事。这时的南方,主要有侯景控制的建康南梁正统朝廷,北齐支持的江陵萧绎政权,和西魏扶植的襄阳西梁王萧詧。
驻守在武昌一带的任约向侯景告急,侯景于是亲自率领大军西上,还带上太子萧大器从军作为人质,留下王伟守卫建康。闰三月,侯景从建康出发,自石头来到新林,战舰浩浩荡荡,头尾相接。任约分兵到齐安袭击并打败定州刺史田龙祖。闰三月二十九(壬寅),侯景大军来到西阳,和徐文盛隔江筑垒。次日,徐文盛打败了侯景,射中他的右丞库狄式和。库狄式和跌下水里淹死了。侯景逃回到军营。
郢州刺史萧方诸才十五岁。他觉得郢州行事鲍泉为人平和软弱,便经常凌辱他,有时让他伏在床上,有时坐在他背上把他当马骑。他仗恃徐文盛军队就在近处,因此不设防备,整天就是玩樗蒲和喝酒为乐。侯景得悉江夏(郢州州治)空虚,便于四月初三(乙巳)派宋子仙和任约率领精骑四百,由淮内偷袭郢州。次日大风疾雨,天色晦暗。有人在陴墙上望见敌兵前来,紧忙告诉鲍泉说:“敌虏的骑兵来了!”鲍泉说:“徐文盛的大军就在下头,贼兵怎么过得来!应当只是王珣的部队回来了而已。”后来来汇报的人越来越多,鲍泉才开始命令关闭城门,但那时宋子仙等人已经进了城。萧方诸还正骑在鲍泉肚子上,用五色彩线辫结他的胡须。见到宋子仙来了,萧方诸连忙迎接下拜,鲍泉则躲在床下。宋子仙俯身看见鲍泉白色胡须里混着杂彩,十分惊愕,因此活捉了他,以及司马虞豫,把他们都送到侯景那里。侯景趁着顺风,在江中扬起风帆,于是越过徐文盛等人的大军。四月初五(丁未),侯景进入江夏。徐文盛的部众一片惊惧,全都溃散了。徐文盛自己和长沙王萧韶等人逃归江陵。王珣和杜幼安因为家室都在江夏,只好投降了侯景。
湘东王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率领巴州刺史丹杨人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往东进击侯景,徐文盛以下的将领也都接受他的节度。四月初六(戊申),王僧辩等人率军来到巴陵,得悉郢州已经失陷,只好留戍在巴陵。萧绎写信给王僧辩书说:“贼兵既然取胜,必将西下,就不劳我军远击了。只要守住巴丘,以逸待劳,不怕不能打败他们。”他又跟僚佐们说:“侯景如果水陆两道并进,直指江陵,那是上策;占据夏口,囤积兵粮,那是中策;全力攻打巴陵,那是下策。巴陵城虽小然而坚固,王僧辩又完全胜任。侯景如果攻城不拔,野外又抢不到食物,待到暑季的瘟疫起来时,他们食尽兵疲,我们一定可以战胜他。”于是命令罗州刺史徐嗣徽和武州刺史杜崱,分别从岳阳和武陵带兵去和王僧辩会合。
侯景派丁和带兵五千守卫夏口,派宋子仙带兵一万作为前驱,直趋巴陵。然后分派任约直指江陵,侯景自己率领大军水陆继进。于是萧绎沿着长江的卫戍部队,都大为恐惧而请求归降。侯景于是把他的防区拓广到隐矶。王僧辩闭城坚守,偃旗息鼓,安静得就像没人在巴陵一般。四月初八(壬戌),侯景大军渡过长江,派轻骑直抵城下,问道:“城里的主帅是谁?”守军答道:“是王领军。”轻骑们问道:“为何不及早投降?”王僧辩答道:“贵大军只管向荆州进发,此城自然不会成为阻碍。”轻骑离去后不久,侯景又带着王珣等战俘回到城下,让他劝说他弟弟王琳投降。王琳说:“兄长受命讨伐贼人,不能死于国难,难道内心不感到惭愧?怎么反而前来诱降!”便取来弓箭要射他。王珣十分惭愧,只好退下。侯景派士兵百道攻城,肉搏上阵。城里守军击鼓呐喊,矢石像雨点般下来。侯景的士兵伤亡惨重,只好撤退。王僧辩派轻兵出战,一共十来次往返,每次都打了胜仗。侯景全身披甲在城下督战,而王僧辩挂着帅印、乘坐在车辆上,奏着鼓吹在城墙上巡逻。侯景望见了,由衷佩服他的胆略和勇气。
岳阳王(也就是史称的西梁王)萧詧听说侯景攻克了郢州,便派蔡大宝带兵一万进据武宁,同时派使者前往江陵,假装说是要赴援。萧绎的将佐都请求他答复说侯景已被打败,命令他退兵。湘东王萧绎说:“现在要请他退兵,等于是请他进兵。”于是派人去跟蔡大宝说:“岳阳王累次写信来要和我连和,不再互相侵犯。你怎么忽然间又占据了武宁?我现在准备派天门太守胡僧祐率领精甲二万、铁马五千进驻湕水,时机一到就大举进军。”萧詧听说后,急忙召他的军队回来。胡僧祐是南阳人。
侯景昼夜攻打巴陵,但无法攻下。军中粮食耗尽,死于疾病瘟疫的过半。萧绎派晋州刺史萧惠正带兵增援巴陵,萧惠正推辞说自己不能胜任,举荐胡僧祐取代。胡僧祐那时因为他的谋议忤逆了萧绎的旨意,而被关在监狱里。萧绎立即把他放了出来,拜他为武猛将军,命令他增援巴陵。他还告戒胡僧祐说:“贼兵如果进行水战,只要用大舰威逼他们,一定能够取胜。如果他们进行步战,你可以加快船速直抵巴丘,不用和他们交锋。”胡僧祐来到湘浦,侯景派任约率领五千精锐占据白塉等待他。胡僧祐从另一条路西上。任约以为他害怕自己,便穷起直追,赶到芊口。他跟胡僧祐喊话说:“吴国小儿,何不及早投降!要逃到哪里去!”胡僧祐没有回应,只是暗中带兵来到赤沙亭。刚好信州刺史陆法和也来了,便和他合兵一道。陆法和有某种奇异的法术。他早先隐居在江陵的百里洲,衣食住行,都和苦行僧一模一样。有人说他能预言吉凶,多数都被他说中,无人能预测他的高深。侯景包围台城时,有人问他:“事情的结局会如何?”陆法和说:“人们采摘果实时,一般都该等到果实成熟,不去撩动它,自己落地最好。”人们一再追问这到底什么意思,陆法和说:“也克也不克。”当任约向江陵进军时,陆法和自己主动请求出击,萧绎答应了他。
五月三十(壬寅),任约大军来到赤亭。六月初二(甲辰),胡僧祐和陆法和纵兵反击,结果任约的兵马全面溃败,战死和淹死的很多,任约自己也被生擒后送到江陵。侯景听说后,于次日焚烧了军营连夜逃走。他接着任命丁和为郢州刺史,留下宋子仙等人率领一支号称二万的部队,卫戍郢城。他又派别将支化仁镇守鲁山,任命范希荣代行江州事务,派仪同三司任延和和晋州刺史夏侯威生守卫晋州。侯景自己和麾下的几千士兵则顺流而下。丁和用大石头撞死了鲍泉和虞预,然后把他们沉进黄鹤矶。任约被送到江陵,萧绎赦免了他。徐文盛被指控心怀怨恨而关进了监狱,死在里头。巴州刺史余孝顷派他兄长的儿子余僧重带兵去救鄱阳,于庆只好退走。
在这期间,萧绎打败了侯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萧绎的大将徐文盛在胜利后成了萧绎的阶下囚,最后竟被整死,而侯景的大将任约却成了萧绎的座上宾。
要想知道侯景在巴陵惨败后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