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房后原是村里废弃的一节古墙, 留着一道残缺的口子, 据说很早以前是土城门, 从这里走着一条去镇上的小路, 习惯上称“土门后头”. 土门右侧是裴家祠堂大院, 门前两头石雕大狮子, 一雌一雄, 改革开放后被盗. 穿过土门有快长着石子的高地, 上头有颗柏树, 也是村里仅剩的四颗古柏里最小的一棵. 二级公路建成后, 这条小路彻底被断. 土门后头的大多土地也被重建祠堂占用.
家里的院子所在, 原先是一大块撑着土门的高大土堎, 在亲人的帮助下, 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 一块一块切割, 一车一车推掉, 终被夷为平地. 又在来自妈妈娘家陈氏师傅的主导下, 盖了三间北屋, 底层和支架是砖, 空余用土坯填补, 土坯是父亲利用工闲手工一块一块打出来的. 当时在村里是最高等的住宅, 美其名曰“小北厅”. 房后面作为原土门一角的那块土疙瘩一直没动. 前些年家里一场大雨, 房后大片泥土倒塌, 唯有那块土疙瘩仍坚强地站在那里, 过去的人做事做工之认真踏实, 值得思考.
房子盖好的第二年就有了我, 那年姐十岁, 没有留下照片, 不知十岁的她会是什么模样. 接着在房子的东边加盖两间厨房, 一般夏天使用. 里面一口大锅, 借风箱催火, 呼啦呼啦地很带劲. 上高中期间, 修改成三间住房, 父亲打算在这里给俺娶媳妇的. 房子虽为新盖, 但质量远不如北屋, 现在某些椽木已经弯曲走形. 东房门前有颗杏树, 花开的季节胜过吃杏的味道. 最喜见的是夜里看母驴下仔, 一落地就会跑, 比人强多了. 白天母驴被绳子拴在南墙边的桐树上, 看着满院飞跑的驴仔, 似乎也不担心驴仔磕着碰着, 有时候嘴对嘴蹭几下, 不会说人话, 却很有人情味.
驴住南边两间, 紧挨着大门楼, 比较简陋. 父亲经常起夜给牲口添草加料, 跟牲口打了一辈子交道, 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圈满的时候, 俺有时帮父亲一锹一锹把驴粪扔出来, 再用平车拉到地里去, 作为肥料的补充, 不过驴拉的粪还得让驴来送. 肥料很贵, 有时候打出来的粮食还不够肥料钱. 西侧有鸡窝和猪圈. 每天早上我就去拉开鸡窝的小门, 乐着看一只接一只扑哧扑哧地飞出, 去抢地上的玉米粒. 一次发现几只鸡飞出来脖子上带着血, 给黄鼠狼咬了, 很可怜. 今年是鸡年, 属鸡的谨防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鸡窝上边有三个小窝, 是给鸡下蛋用的, 也给母鸡孵小鸡用. 刚出来的时候, 毛茸茸的, 是鸡一生最难忘的童年. 鸡窝前有颗枣树, 葫芦枣, 往往没等熟就吃光了, 也没记住枣花的颜色. 猪长得很慢, 有自己的饲料, 也吃人吃剩下的, 也吃变味的东西, 对猪有点不公, 不过那时候物质不丰富, 人也吃发霉的馍, 抠一抠黑点点, 蒸一蒸继续吃. 还有一口地窖, 是原始的冰箱, 很小的我坐在箩筐里被放下去, 下来的红薯我当炮弹一一摆放整齐, 又被箩筐吊上来, 再用布甩子打落身上的尘土.
弟弟三岁了, 头顶上跟我小时候一样也扎起一个小喜鹊. 我下边本有个小妹妹, 赤脚医生打针的时候, 我凑上前只看了一眼, 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否则家里又多了一位艺术家. 驴房又被改造成人住的地方, 变成了三间. 驴房西挪靠着新建的南房, 也跟着改善了居住条件, 毕竟是家里的成员, 只是不会说话, 何况地里的农活离了她玩不转. 父亲走后不养牲口了, 变成了磨面房. 院里的那一窝蜂, 似乎有预感, 也早早离去, 可是为主人去构筑流蜜的天堂?
大门楼在东南一角, 炎日里, 曾在下面跟父亲一起锯木, 也是跟父亲最精诚的一次合作, 完后就蹲在这吃洋柿子干面, 有凤吹着凉爽. 饭里夹一些咸菜丝, 土语hancai. 自打有了我, 妈妈就开始自己腌制芥疙瘩, 那瓮老水被反复使用了四十八年至今, 形成了其独特的醇厚风味, 记载着我在家的那些田园岁月, 也数着我不在家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