绲兰今年91岁, 我不认识她,我认识小她五岁的她最亲近的妹妹玛丽亚。 绲兰是七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女,学的是教育,一直在学校里教书。她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 绲兰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到非洲去。
她拿了多伦多大学的教育学本科学位, 一边教书,一边为她的非洲之行做准备。她必须拿到法语的教学证书才能申请去非洲,虽然她已经拿到了魁北克的法语教学许可。那时候只有拿到法国的法语教学许可才可以去非洲援教。 绲兰的父母是英国移民后裔,她出生在魁北克城,一直长到十五岁才随父母搬到温尼沛格,绲兰是真正的双语加拿大人。 绲兰一边教书一边攒钱去法国考证书。到了巴黎,上课的时候,绲兰提问,老师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毫不留情的问她: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满口讲十七世纪法语的人? 粗鲁无情的老师并没有让绲兰放弃她的梦想。二十八岁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
她最先去了尼日利亚,过了一阵儿后她去了更落后的尼日尔。 尼日尔是非洲的一个内陆穆斯林国家,尼日尔在这些非洲国家里都算往后靠的。她所在学校的同事们,学生家长们根本不相信女的能做什么事情。 他们觉得女的什么也不懂,更不要说会教书了。但她是加拿大派过去援教,经过尼日尔政府同意许可的。这些大男人们不能赶她走,刚开始的时候给她制造了很多麻烦, 希望她受不了主动离开。一个学期下来,她班上的学生成绩最好,超过了所有别的班级。她开始慢慢赢得学生的心,家长们也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上她的班,最后同事们也接纳了她。
她在尼日尔前前后后待了近三十年,一直一个人。在这其间,她只能五年回一次加拿大看望父母和家人。 她的弟弟妹妹们总问她什么时候回加拿大,她的回答是当爸爸妈妈老了需要照顾的时候。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成家有孩子,只有她是一个人,可以毫无牵挂的全时间照顾父母。 绲兰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在父亲生病的时候从非洲回来,在多伦多北边的一个小城全心全意照顾年迈的父母。送走父亲之后,她妈妈也变得非常虚弱了。
绲兰自己已经六十多了,在照顾父母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周去父母所在的教会。碰到了她年轻时的好朋友卡洛的丈夫佛雷德,佛雷德同时也是绲兰父母的朋友。很多年不见,她并不知道朋友们的生活都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她问他:“佛雷德,很开心见到你。卡洛呢?她还好吗?”
佛雷德:“卡洛去年已经走了,癌症。”
绲兰:“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知道她一直是一个人,他常常去看往绲兰的父母。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绲兰妈妈进入了昏迷状态,随时可能撒手尘寰。有一天,佛雷德又来看老太太。绲兰和佛雷德两个人守在昏迷状态中的老太太床前说话。老太太突然醒过来,抓住佛雷德的手,要他照顾好绲兰。绲兰满面通红,觉得她妈妈简直就是胡闹,让她尴尬无比。老太太说完这话不久后就归天了。
后来的后来,佛雷德向绲兰求婚。
绲兰问玛丽亚:“你说,他仅仅是因为妈妈让他照顾我他才求婚的么?”
玛丽亚:“当然不是,妈妈很明白你们两个之间对对方的感受。但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们谁也不好意思向前更进一步。妈妈只是帮你们看清你们的心”。
绲兰:“Mary, 当他拉我手的时候,我觉得像被电流击中,我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一辈子一直是一个人,我以为这样的感觉不属于我。”
玛丽亚:“Guen, 这样的感觉与生俱来,只是你刚刚才意识到。不要觉得你六十五岁了,就没有感觉了。”
绲兰:“Mary, 可是我一辈子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妻子,怎么管一个家,怎么照顾好一个男人?”
玛丽亚:“Guen, 你会做饭啊,你屋子收拾的也很好,剩下的,做你自己就好。”
绲兰于是结婚了,六十五岁,第一次结婚。玛丽亚陪她去挑婚纱,婚纱店里的人知道了她的故事,送了她婚鞋,配饰。
绲兰跟佛雷德一起过了开开心心的十六年,一直到她八十一岁,佛德雷走了。过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她说她不要生日爬梯。她要在九十岁生日的时候举办一个大爬梯。去年夏天,她分布在美国加拿大的弟弟妹妹们一起聚在多伦多,还有佛雷德的几个孩子,弟弟妹妹们的孩子们,一起给绲兰举行了一个隆重又温馨的生日爬梯。她现在又是一个人,可是她并不孤单。她有个弟弟弟妹住在离她老年公寓不远的地方,佛雷德的孩子们轮流每个星期都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