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在我身边多久 － 致我们终将远去的孩子

夜已经深了。我熄灭了她房间的灯，转身向外走去。

她叫住了我。

＂陪我睡，好么？＂她清脆的声音含着笑意，在黑暗中响起，好象风铃一样动听。

我钻进了她的被窝。一阵微微细挲的响动，她靠了过来，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你怎么了？＂我轻声的问。

＂My best friend Anne, fall in love with my classmate Ken.They are boyfriend and girlfriend now. ＂

＂那怎么了？你没朋友玩了？＂

＂Of course I have friends. The whole class are my friends. 但是Anne 现在很忙了。Recess time都去和Ken dating. You know what, my best friend Sarah was Ken's girlfriend but they broke up, now Anne is. They want to dating each other but dating is not allowed in school, they don't want to have a talk with principal, you know.＂

＂你们班同学都知道了？＂

＂Yeah, except Madam.She never know what we are talking about during recess time.＂

＂那你们都谈些什么？＂

＂Some girls like to talk boys, sex stuff...you know.＂

＂什么是sex stuff.＂

她笑道：＂Some time they talk about boys, boys' privates.＂

一阵沉默后，我轻声笑道：＂你知道，在你们这个年龄谈论sex，有点...＂

＂早。＂她笑着接口：＂I know what you are thinking Mom, no worry.＂

＂不，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我担心有一天，你再也不和我说这些了。＂

她在被窝里握住了我的手：＂怎么会呢。别担心。you are my Mom.＂

停了一会，她轻声问道：＂你小的时候，不和姥姥说这些么？＂

我苦笑：＂怎么可能呢。天方夜谭。＂

她想了想，笑道：＂The only reason I'd rather not talking, is because I think it is unsafe.＂

我叹口气：＂是，就是这个感觉。我担心有一天你发现，和我聊天是件很难的事，然后就自动关上了门，我再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很多时候，聊天不是件轻松的活。你说了半天，对方一点理解不了，这还是好的，更糟的是他不但不理解，还反过来指责你一翻，然后你就觉得特孤独，一种不被人理解的痛苦。然后就再也不说了，因为说了没用。＂

她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种feeling？＂

我哧声笑道：＂我比你多活了三十多年，这种感受还是经历过的。＂

＂那姥姥都跟你说什么？她不关心你么？＂

＂学习，学习再学习。那时候的人不懂得太多，她不是最好的，可也不算差的，所以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那时候人们只关心看的见的东西，至于看不见的，你心里的东西，没人关心。你吃饱了穿暖了就万事大吉了。那时候不只我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小孩只要学习好，就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做学生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一心只读圣贤书。毕了业以后自动就会找到个好工作，该结婚的时候自动就有人送上门来，该有小baby了自动就化身为慈祥的母亲。人生是如此的完美。＂

＂这是真的么？＂她转头看着我问道。

＂假的。＂我捏着她的小手，叹口气：＂没有什么是天生就会的。所以有的人，人生的辉煌随着学生时代结束而结束。书读的特好，却连交朋友都不会。＂

她笑着说道：＂I guess that's why Anne and K are boyfriend and girlfriend. they both are very social and popular, they think they are true love but parents don't want to see this because they believe it's too early. sex 中文是什么？＂

＂性。＂

＂有什么不好的么？＂她喃声问着。

＂没什么不好的。＂我摸着她的头发，柔软的象棉花。

＂大人不太希望小孩谈论这些，虽然我们阻止不了。大概在大人心里，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纯洁无邪，不想看到孩子突然就长大了，希望孩子还能象小baby那样软软的，香香的，整天缠着你，享受小孩缠着你的感觉，寄希望于小孩总也长不大，好让自己不必面对老去的事实。＂

她咯咯笑道：＂that's not gonna happen Mom.＂

我自嘲笑道：＂Daydreaming. 总比没梦做好。＂我转头看着她：＂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爱？象你同学这样？＂

＂真正的爱，＂她想了想，说道：＂就是你去哪里，他都跟着你去哪里。＂

＂那是影子。＂我淡淡道。

＂Oh.那真正的爱，就是...你想要什么，他就满足你什么。就象你对我这样。＂

我苦笑道：＂我这么对你么？＂

她马上改口道：＂No. And I am not expecting you love me like this, cause if you do so, I will be spoiled. right now, you are parfait. ＂

她松软的小手紧紧搂住我，轻声细语如柔软的春风送到我耳边，撩动我内心最柔最孱弱的弦：＂I am so lucky to have you as my Mom.＂

她两潭秋水在黑夜中晶莹波动，她的头松松倚靠在我肩上，我轻轻捧起她的脸蛋，亲了一口，笑道：＂你对我评价还挺高。＂

她挑动一眉笑道：＂of course, you deserve it mom. You always nice to me, never yell to me, you take care of my feeling, never force me to do anything...you know what, my best friend Emma, was crying at recess time. She was so mad, she said 'I hate my mom, I hate piano!', it was so loud. She said her mom is a witch, locked her in the dark small room to play piano. No piano, no dinner.＂

我笑道：＂不太可能。多半是她想象出来的。她妈妈听了什么反应？＂

＂她妈妈根本就不知道！她只和我说的，因为我是她的好朋友。＂

＂这就是我最怕的。自己的孩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本来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心理上离的最远。孩子就是去跟陌生人说，都不去跟你说。不仅不说，还想尽办法防着你。＂

＂why you parents want us to play piano? ＂

＂希望你们能因此爱上音乐，有音乐修养。＂

＂come on Mom!We all love music, doesn't mean we have to play piano.＂

＂有的家长认为，多会一样技能多一条路。以后你们长大了面临竞争，会弹刚琴比不会弹的更容易脱颖而出。＂

＂hou hou hou!＂她笑着：＂what a pathetic reason to play piano.＂

我叹口气笑道：＂这下好，来了个反面教材。我前几天还在想，要不要弄个keyboard，咱家到现在连个带响的都没有。＂

我看着她，漫不经心问道：＂你想学刚琴么？＂

她反问道：＂难么？＂

＂难。＂

＂很难么？＂她追问。

我笑了一下：＂这要你自己去感受。我的感觉代替不了你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only if you teach me。＂她想了想，笑道。

＂啊？为什么呀？＂

＂我想你陪着我。＂她懒洋洋笑着：＂你弹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轻声道：＂就算我弹的好，很可能也教不了你。＂

＂为什么？＂

＂自己会是一回事，能不能让别人会是另一回事。教别人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一种能力，眼中能看到学不会的人的痛苦的能力。所以当老师不那么容易的。＂

她睡着了。我给她盖好了被，离开了她的房间。

(2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