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21年七月中旬,窦建德的一些部将推举刘黑闼起兵作乱,攻陷了东部不少地方。八月二十六(辛亥),唐兖州刺史徐圆朗举兵反叛,响应刘黑闼。十月初九(癸巳),唐赵郡王李孝恭在清江率领水军打败萧铣部将文士弘的水军,文士弘的士兵战杀和落水淹死的数以万计。
唐毛州刺史赵元恺秉性严苛急躁,部下对他无法忍受。十月十九(癸卯,通鉴作丁卯为误),州民董灯明等人起兵作乱,杀了赵元恺响应刘黑闼。
同时,盛彦师从徐圆朗那里逃归。唐齐州总管王薄趁机派人去劝说青、莱、密各州,结果他们都来归降唐朝。
再说,占据荆州一带的萧铣当时决定裁军去经营农田时,才留下几千宿卫在自己身边。听说唐军前来,文士弘又战败了,他大为恐惧,于是仓猝开始征兵。但因为征的兵都在长江和五岭之外,路途险阻遥远,士兵一时不能很快召集到一块,只好带领现有的士兵出城拒战。李孝恭将要进攻时,李靖劝止他说:“他们是挽救败局的军队,对付我们的计策也不是早已定下的,所以势不能持久。我看不如暂且停泊在南岸,缓兵一天。他们必然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抗拒我们,一部分回去坚守。一旦他们的势力减弱,我们乘隙进攻,那时还怕不能战胜他们吗?今天如果匆忙进攻,他们一定会拚死力战。楚兵剽悍精锐,未必容易抵挡。”李孝恭不听,留下李靖守卫军营,亲自率领精锐出战。他果然战败,急忙往南岸撤退。萧铣的部众放弃了他们的战舰,去抢掠唐军留下的军资,结果人人都背着很重的战利品,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李靖见到他们已经大乱,便纵兵奋起直击,击溃了敌军,然后乘胜直抵江陵,进入外城。李靖接着进攻并占领水城,缴获了萧铣的许多舟舰。李靖让李孝恭将这些舟舰全都散在江中。部将们都问:“打败敌人缴获的战利品,应当拿来自己使用,为何还要放弃了去资助敌人?”李靖说:“萧铣的地盘,南到岭南,东抵洞庭。我们孤军深入,如果一时无法攻拔他的城池,等到他的援军四面八方集结过来,我们将会里外受敌。那时进退不得,即使有这些舟舰,又有什么用处?现在把这些舟舰都散到江中,让它们满江地顺流而下,援兵见了,必定以为江陵已被攻破,绝不敢轻率进军。他们一定会来回不断地派人来侦察敌情,至少得花个把月时间。那时我们必定早已攻下了江陵。”萧铣的援兵见到上游漂下的舟舰,果然怀疑江陵已经失陷,便不再前进。萧铣下属的交州刺史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本来准备入援江陵,但听说萧铣已败,便都到李孝恭那里请降。
李孝恭带兵进围江陵,萧铣内外消息断绝。他向中书侍郎岑文本请教对策,岑文本劝他投降。萧铣于是跟他的臣下们说:“上天不肯保佑梁室,我们也支撑不住了。如果一定要等到兵尽粮绝,那么百姓将遭受苦难。怎能因为我一人的缘故,陷百姓于生灵涂炭之中!”十月二十一(乙巳),萧铣用三牲太牢到太庙祭告,然后下令开门出降,守城的将士们无不痛哭。萧铣率领群臣,头戴缌布的头巾前往李孝恭的军门,说:“应当处死的只有萧铣而已。百姓无罪,希望不要残杀劫掠他们。”李孝恭占据了江陵城。部将们想要纵兵大肆劫掠,岑文本劝李孝恭道:“江南的百姓,自从隋末以来,吃尽了虐政的苦头。再加上各路豪杰不断争斗,今天幸存下来的,都是从刀枪下逃命的民众。他们踮着脚跟,伸长脖子,盼望着真正的君主。所以萧氏的君臣和江陵的父老,决定归顺朝廷,希望也许可以从此得到安宁。今天如果纵兵抢掠,恐怕从这里继续往南,再也没有前来归化的民众了!”李孝恭觉得有理,当即下令禁止劫掠。部将们又说:“和官军作战死亡的梁军将官,罪孽深重。请求大王籍没他们的家室,将她们奖赏给将士。”李靖说:“王者之师,应当让大义的名声播扬在大军前头。他们为自己的君主战斗而死,都是忠臣,怎能将他们当作叛逆,去籍没他们的家室!”于是城中安然无事,唐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南方各个州县听说后,全都望风归附。萧铣投降后的几天里,有十多万援兵先后前来。但听说江陵已经失陷,他们都解甲而降。
李孝恭将萧铣送到长安。唐高祖历数他的罪行,萧铣说:“隋朝失去它的鹿,天下人共同追逐。我萧铣没有天命,所以有了今天的下场。陛下如果认为这是大罪,我也就逃不脱死罪!”唐高祖竟然将他在都市处斩。
萧铣是西梁宣帝萧詧的曾孙。他祖父萧岩曾在隋开皇初年背叛隋朝,投降南陈。陈亡后他被隋文帝处死。萧铣少年时孤苦贫穷,靠替人写信自给,并因为事奉母亲至孝闻名。隋炀帝时,他作为外戚被任命为罗川令。
大业十三年(617),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瓒、徐德基、郭华,沔州人张绣等人共同密谋叛隋。郡县官属都想推举董景珍为主,但董景珍说:“我历来贫寒低贱,即使有了名号,部众也未必会跟从。今天如果要推举主公,应当是众望所归。罗川令萧铣是梁室的后代,宽仁大度,有武皇帝(萧衍)的风度。我又听说帝王的出现都得有符命,而隋氏的冠带全都称作‘起梁’,这正是萧家中兴的征兆。如今请求他成为主公,不也是应天顺人吗?”大家于是派人去向萧铣劝谕,转告他这层意思。萧铣非常高兴,回信给董景珍说:“我的本国(指西梁)当年在隋朝时,以小事大,朝贡从没欠缺。然而他们却贪图我的领土,灭了我的宗庙,所以我痛心疾首,时刻不忘报仇雪耻。今天回禀你们,大家的意思也是我的心事。如果应合符命,难道不正是上玄的天意!我将纠率士大夫和民众,恭敬地听从你们的请求。”他当天就招集到数千人,扬言说是要去讨伐贼寇,其实是要去响应董景珍他们。刚好遇到颍川贼帅沈柳生前来入寇罗川县,萧铣带兵进击,但出师不利。于是他跟部众说:“岳州的豪杰首谋起义,请我为主。如今隋政腐败,天下人无不反叛,我虽然想独自坚守,但兵力也无法自存。况且我的先人以前在这带建都,如果听从他们的请求,一定可以恢复梁朝的皇运。我将派人去招降沈柳生,他也会跟从我。”大家都非常兴奋,萧铣于是当天就自称梁公,改变了隋朝官服的颜色,建立大梁的旗帜。沈柳生也率众归附他,萧铣接着拜他为车骑大将军,然后率众前往巴陵。自从起兵以后,才五天工夫,远近前来投附的就有数万人。
董景珍派徐德基和郭华率领州里几百首领到军门迎接拜谒萧铣。还没见到萧铣时,他们先遇上了沈柳生。沈柳生跟部下说:“我们首先拥戴梁公,功居第一。今天岳州的兵马,人数超过我们。我们如果进入岳州城,就得位居其下。不如杀了徐德基,将这些首领当作人质,然后独自挟持梁王进取州城。”于是带着身边的亲信杀了徐德基,然后到中军向萧铣告白。萧铣大吃一惊,说:“今天我们刚要拨乱反正,怎能忽然自相残杀?我不能成为你们的主公了。”于是步出军门。沈柳生大为恐惧,急忙跪在地上请罪。萧铣责备后赦免了他们,恢复了他们的官位。萧铣接着整兵入城。董景珍向萧铣进言说:“徐德基一片丹诚,推奉主公。沈柳生凶恶悖谬,居然擅自杀害了他。如果不将沈柳生处死,今后何以为政?况且他们本来就是贼寇,凶顽已久,今天虽然从义,但秉性难改。和他们同处一座城里,必将发生事变。如果不预先对付了他们,将会后悔莫及。”萧铣又听从了他的建议。董景珍于是在城里杀了沈柳生,沈柳生的部下将帅也全都逃散。萧铣于是在城南修筑祭台,用柴火烧燎,祭告上天,自称梁王。因为有异鸟的祥瑞,他建元为凤鸣。义宁二年(618),他自称皇帝,并署置百官,一切都依照梁朝的制度,并追尊他堂伯父萧琮为孝靖帝,祖父萧岩为河间忠烈王,父亲萧璇为文宪王;封董景珍为晋王,雷世猛为秦王,郑文秀为楚王,许玄彻为燕王,万瓒为鲁王,张绣为齐王,杨道生为宋王。隋将张镇州和王仁寿出兵攻打,但无法攻克他。当听说隋朝灭亡时,张镇州和宁长真等人率领岭南各州全都归降了萧铣。九江鄱阳一带,最初有林士弘等人自称尊号,不久也自相诛灭,最后林士弘逃到安成的山洞里去,他统治的郡县也都归降萧铣。萧铣派部将杨道生攻陷南郡,张绣平定岭南,因此东至三硖,南尽交址,北到汉川,全都归附了萧铣。他还拥有精兵四十余万。
武德元年(618),他迁都到江陵,并修复了园林宗庙。萧铣任命岑文本为中书侍郎,让他掌管机密。他又派杨道生攻打硖州,但被唐刺史许绍出兵打败,落水淹死的大半。唐高祖李渊下诏,派夔州总管赵郡王李孝恭率兵讨伐,并攻拔了他的通、开二州,还杀了他的东平郡王萧阇提。当时萧铣的许多部将骄横专恣,多所杀戮,萧铣因此命令他们罢兵,假装鼓励他们屯田营农,实际上想夺了将帅们的军权。他大司马董景珍的弟弟担任将军。他埋怨萧铣夺了他的兵权,便阴谋为乱,结果事情泄露,被萧铣所杀。当时董景珍出镇长沙,萧铣下书赦免了他,召他回江陵。董景珍怕了,秘密派人到李孝恭那里和他联络。萧铣派齐王张绣去攻打他,董景珍跟张绣说:“‘前年醢彭越,往年杀韩信’,你难道没看见吗?为何今日前来相攻!”张绣没有回答,进兵包围了长沙。董景珍突围逃走,结果被麾下所杀。萧铣因此任命张绣为尚书令,但张绣居功骄慢,专恣弄权,萧铣又因为嫉恶而杀了他。萧铣的大臣们相继被处死诛戮,所以他的故人和边将都开始互相猜疑,叛逃的很多,萧铣无法控制,因此兵势日益衰弱。
萧铣这年被唐高祖处死时三十九岁。他自从在罗川起兵到败亡,共经历了五年。
唐高祖接着下诏任命李孝恭为荆州总管;并任命李靖为上柱国,赐爵永康县公,还派他去安抚岭南地区,得以承制全权拜授那里的地方官员。
先前,萧铣派黄门侍郎江陵人刘洎到岭南攻城略地。他得到了五十多城,但还没回来时,萧铣就已经失败。刘洎带着所得的城池前来降唐,唐高祖任命他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李靖平定了萧铣后,在后面的几个月里,率军越过五岭,派使分道去招抚岭南各州,所到之处无不归降。萧铣任命的桂州总管李袭志也率领所部来降,赵郡王李孝恭当即任命李袭志为唐桂州总管,约定明年入朝。朝廷任命李靖为岭南抚慰大使,代理桂州总管。李靖带兵先后征服了九十六个州,给大唐增加了六十多万户口。
十月二十四(戊申),徐圆朗任命的昌州治中刘善行在须昌来降唐朝。
十月二十六(庚戌),唐高祖下诏,要求陕东道大行台的尚书省,上自尚书令和仆射,下至郎中和主事,品秩都和京师相同,只是官员数量少点;还让山东行台和总管府、以及属下的各州全都隶属于陕东道大行台。另外,益州、襄州、山东、淮南、河北等道的尚书令和仆射以下的官员,都比京师的低一等,官员数量也依次递减。行台尚书令可以承制填补和任命属下的官员。朝廷还在秦王和齐王府的属官之外,各设置左右六护军府,以及左右亲事帐内府。
闰十月初二(乙卯),唐高祖临幸稷州,并于四天后来到武功的李家旧宅。闰十月初九(壬戌),唐高祖到好畤狩猎,并于三天后到九嵕狩猎。闰十月十四(丁卯),他继续到仲山狩猎,次日又到清水谷狩猎,并顺便前往三原。闰十月十八(辛未),唐高祖来到周氏陂,次日即返回长安。
十一月初一(甲申),唐高祖到圜丘祭祀。
再回到东部战场。唐楚王杜伏威派部将王雄诞出击李子通,李子通派精兵守住独松岭。王雄诞派部将陈当带着一千多人,占据高地和险要紧逼他们,打起很多旗帜,夜里则在树上绑了不少火炬,满山遍野都是。李子通怕了,只好烧了兵营退保杭州。王雄诞带兵追击,又在杭州城下打败了他。十一月初七(庚寅),李子通走投无路,只好请降。杜伏威捉了李子通及其左仆射乐伯通,将他们送到长安。唐高祖赦免了他们。
先前,汪华占据黟、歙一带,在那里称王了十多年。王雄诞回军攻打他,汪华率军到新安洞口抵御他们,手下的甲兵十分精锐。王雄诞将精兵埋伏在山谷,然后率领几千赢弱士兵到敌阵前面挑战。才战了几回合,他就装作战败,退往军营。汪华带兵追击,但没能打败他。到了天黑时,汪华带兵撤回,但伏兵已经占据了他的洞口,汪华回不去。他走投无路,也只好请降。
闻县人遂安占据昆山,并不隶属任何势力。杜伏威派王雄诞去攻打他。王雄诞因为昆山险要狭隘,很难靠强力取胜,便自己一人骑马来到遂安城下,向遂安陈述大唐的国威,为他解释祸福利害。遂安既感动又高兴,当即就率领部将们出降。
于是杜伏威占有了淮南和江东的全部地盘,南至五岭,东抵大海。王雄诞因功拜为歙州总管,朝廷还赐他为宜春郡公。
十一月初九(壬辰),林州总管刘旻出击稽胡酋帅刘仚成,彻底打败了他。刘仚成仅逃得了自己的性命,他的部落全都投降了唐朝。
十一月十九(壬寅),刘黑闼攻陷定州,生擒了唐总管李玄通。刘黑闼爱惜他的才干,想封他为大将,但李玄通不肯接受。他有些故吏用酒肉招待他,李玄通说:“各位可怜我遭到幽禁的屈辱,有幸用酒肉来安慰我,让我开心。我今天应当为各位一醉方休。”酒醉时,他跟看守的说:“我能挥剑起舞,希望借把刀给我。”看守的就给了他一把刀。李玄通起舞完毕后叹息道:“大丈夫深受国家的厚恩,镇抚一面重要藩镇,却不能保全自己守卫的地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当即用刀猛刺自己,剖腹而死。唐高祖听说后,为他流泪,并拜他儿子李伏护为大将。
十一月二十七(庚戌),杞州人周文举杀了唐刺史王文矩,起兵响应徐圆朗。
这期间,幽州发生饥荒,唐蔚州总管高开道许诺开仓赈济百姓。李艺让老弱民众到高开道那里讨食,高开道对待他们都很好。李艺很高兴,于是让三千人乘着几百辆车,以及一千多驴到那里接受赈济。高开道把他们全都留下,然后和李艺绝交,重新自称燕王,往北联合突厥,往南勾结刘黑闼。他接着带兵攻打易州,但无法攻下,便大肆掠夺后离去。他又派部将谢棱诈降李艺,请求他派兵接应。李艺出兵接应。快到怀戎时,谢棱反过来袭击李艺,打败了他。高开道和突厥连兵多次入寇唐朝国境,恒、定、幽、易四州都深受其害。
十二月初三(乙卯),刘黑闼攻陷冀州,杀了唐刺史麹棱。刘黑闼打败了淮安王李神通后,传送檄文到赵、魏一带,窦建德原来的将士都争相杀了唐朝的官吏,响应刘黑闼。十二月初八(庚申),唐高祖派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李孝常带兵讨伐刘黑闼。刘黑闼带兵数万进逼宗城,黎州总管李世勣原先驻扎在宗城,这时只好弃城退保洺州。十二月十二(甲子),刘黑闼追击李世勣等人,打败了他们,杀了唐军步卒五千人,李世勣仅逃得性命而已。十二月十四(丙寅),洺州土豪纷纷在城里响应刘黑闼。刘黑闼在城东南修筑祭坛,在祭告上天和祭奠窦建德之后才进城。十来天后,他又带兵攻拔相州,生擒了唐刺史房晃。唐右武卫将军张士贵突围逃走。刘黑闼接着往南夺取了黎、卫二州。于是在半年之内,刘黑闼收复了窦建德原来的全部地盘。他又派使者往北连结突厥,颉利可汗派俟斤宋邪那带领胡骑追随他。唐右武卫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永宁县令程名振都从河北逃回长安。
十二月十五(丁卯),唐高祖命令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带兵讨伐刘黑闼。
昆弥国王派使者到长安请求内附唐朝。昆弥就是汉朝时的昆明。巂州治中吉弘纬到南宁时,顺道到昆弥国劝说他们的国王,因此他们来归降大唐。
十二月十七(已巳),刘黑闼攻陷邢州和赵州,并于次日攻陷魏州,杀了唐总管潘道毅。第二天他又攻陷莘州。
十二月二十(壬申),唐高祖改封宋王李元嘉为徐王。
要想知道李世民和刘黑闼的战况如何,请看下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