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渺小和下属的良心

这两天总统又因为一个牺牲的美军家属而闹了风波。要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用从几天前总统和本党的参院领袖Senator Mitch McConnell的见面会说起。本来俩个见个面拉个手照个像，把媒体中流传的俩人不和的谣言给打破，就算功德圆满了。但是川这个电视真人秀明星还是憋不住镜头瘾，居然来了个即兴记者会。我本人在职场的惨痛教训告诉我，如果不准备，不打腹稿就上台做presentation，下边一帮人虎视眈眈鸡蛋里挑骨头，那下场肯定好不了。川虽然是native speaker, 看来也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真捅了篓子了。

美军三个礼拜前在尼日尔遭到敌对势力的偷袭，损失了四名战士，成为新总统上任以来最大的一次伤亡。这个事件后白宫一直没给什么说法。记者就提问：为什么没听你提到提到尼日尔牺牲的四名战士（Why haven't we heard anything from you so far about the Soldiers that were killed in Niger? And what do you have to say about that）?

这个问题比较尖锐。因为川老是自夸推特是他和美国人民之间直接唠嗑的一条桥梁，主流媒体想捣乱都不能。而在四名战士战死后的很长时间，老川发了不少推，包括讽刺反对自己的本党议员为“小矮人”，但是对四位烈士却没提一个字。在压力下，他明显不蛋定，操起屡试不爽的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招数，把奥巴马又拉进来，说：我要打电话的，但是奥巴马就不打（if you look at President Obama and other Presidents, most of them didn't make calls, a lot of them didn't make calls. I like to call when it's appropriate, when I think I'm able to do it）。

但是这个谎言太过容易戳穿，记者会还没结束，总统自己也不敢坚持了，说辞变成了“我不知道奥巴马打不打”“是别人告诉我的”云云(I don't know if he did. No, no, no, I was told that he didn't often)。

散会后，也许觉得自个在众人面前自食其言太没面子了，川就犯下这个事件中第一个严重错误：拿一位在阿富汗战争中痛失爱子的父亲来做政治消费，这位父亲正是他自己的中办主任，白宫幕僚长，四星上将凯里将军。为了进一步证实奥巴马之没有同情心，川把凯里将军痛失爱子搬出来当挡箭牌，“自己去问凯里将军，奥巴马给他打电话了吗”（You could ask Gen. Kelly, did he get a call from Obama? ）。

坦白的讲，川普此举是一种非常没有道德的做法。因为在将军心里，儿子阵亡是一块连他自己都不愿提及的心病。几年前有记者追踪他儿子的故事，将军写信推辞道：不必了，我们只是众多牺牲者的一员。我们的牺牲不比其他的家庭更悲剧（“We are only one of 5,500 American families who have suffered the loss of a child in this war. The death of my boy simply cannot be made to seem any more tragic than the others.”）。结果由于总统的信口开河，这个个人悲剧又成了全国议论的焦点。但他没有吱声。

这个段子终于告一段落，总统开始给烈士家庭打电话了，按说应该把这个争端划上句号。要说这个电话好打也不好打，好打的是，左不过一通例行公事的贴己话，白宫应该已有模板；难打的是，话筒的另一头是丧亲之痛的家属，说什么漂亮话也不能挽回人家的损失。可奇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可能差错的电话，恰恰掀起了轩然大波，直到今天也不能平静。

为了能客观和有逻辑地分析这个风波，我们先来看一看这个谈话涉及的四方面的人。

电话发起人：总统川普；

电话受众：牺牲烈士家庭：遗孀和母亲；

总统方证人：凯里将军，他作为总统幕僚长，旁听了总统的电话；

烈士家属方证人：家属所在地女众议员Wilson。

女议员Wilson的角色有点复杂，一方面是当地政客，同时因为在出事前就是家属的朋友，所以陪同家属在车里，恰好旁听了总统慰问电话的部分内容。她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把听到的内容透露给了媒体。根据她的描述，总统告诉家属：he knew what he signed up for, but I guess it still hurt。

这句话我都不敢翻译，因为一翻译，就会引入个人的偏见。如果你是总统的支持者，也许会把这句话解读成：他明知危险依然勇往直前之类视死如归的。而如果你是象我一样批评总统的反对派，也许会解读成：入伍，就签下生死状了，就别抱怨了，虽然可能还有点痛。这是如此的冷血残酷。公平地说，在不同的语境下，这两种南辕北辙的解读都有其合理的成分。但是反川的Wilson议员显然是后一种。

这是旁观者的说辞，那么川普这个当事人呢？有趣的是，他在第一时间坚决否认了女议员的引述，象个孩子一样嚷嚷“我没说”“她瞎编”（Democrat Congresswoman totally fabricated what I said to the wife of a soldier who died in action (and I have proof). Sad! I didn’t say what that congresswoman said. Didn’t say it at all – she knows it）。 这给吃瓜群众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女议员转述的这个“he knew what he signed up for”，即使对川统而言，也是一种多么无法饶恕的说法，是抹黑的谣言。

然后我们再看看慰问电的受众，烈士家属的感受。一叔贴了一个据说是烈士妻子怒斥民主党，支持总统的废丝不可的截屏，可惜的是，这只是互联网上的一个孤证，没有任何左右媒体的确认。您想，如果这是真的话，狐狸新闻和保守脱口秀那还不象鲨鱼闻到血腥一样围上来？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某些人炮制的fake news，我们不去管他。倒是烈士的母亲当时也在车里接听了总统的致电，也非常的不满意（“President Trump did disrespect my son and my daughter and also me and my husband,” Jones-Johnson said），这一条得到了媒体的广泛确认。

川统在指控女议员造谣的推特里，有一句“I have proof”吸引了群众眼球，还记得川声称奥巴马窃听川普大厦和偷录前FBI局长饭局吗？那可都是有“证据”的，结果一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么这一次是什么证据？录音，笔录？引人遐想。于是矛盾的焦点变成，到底这女议员有没有栽赃？而具体的说辞本身“he knew what he signed up for”，这都不是问题了，因为当事人一致公认这是一个不尊重的说法。

然后本场最后一位见证人出面了，他就是前面谈到的痛失爱子的白宫大主管凯里将军，他也全程旁听了电话。凯里严厉抨击了透露电内容的女议员Wilson，但同时，即使是据挺川狐狸新闻的报道，他实际上证实了女议员转述内容为实(Ironically, Kelly seemed to back up a portion of the congresswoman's account – that Trump told the widow that Sgt. La David Johnson “knew what he signed up for”)。只是，将军从一个有亲身痛苦经验的父亲的角度，用美好的意愿解读了总统那产生争议的慰问辞，让我们每一个反川的人，学会了从事件的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和自己观点相反的人。全国每一个人，都应该感激凯里将军不惜撕开自己心灵的疮疤，给社会现身说法的良心举动。

面对川普第一次消费自己的家庭悲剧，将军沉默是金，是为顾全大局；又看到老板因为失言后的扯谎而陷入尴尬的重围，将军不失原则地为上司把话说圆，是为职业道德。凯里父子上阵马革裹尸，川普因为“脚疾”五逃兵役；丧子老将的良心，和逃兵役总统的渺小，昭然若揭。

我早在前面的博文提到过“希望凯里的加盟，能让川从疯狂状态中冷静下来，尊重总统职务的权威，真正切实为美国人民服务”。果然，凯里上台之后，毅然开除了极右势力在白宫的总代表史蒂夫半男， Sebastian Gorka和朝秦暮楚的奸佞小人幕奇，主张跨党派合作，促成总统和民主党高层的会面并达成政府拨款和移民改革意向，但是也由此遭到了全国极右势力的猜疑。他们称凯里领导下的白宫West Wing全是民主党；极右宣传机器Breitbart说是凯里促成了DACA大赦改革，对川普是灾难性的（The public’s protest against the Kelly-brokered amnesty has proved to be disastrous for Trum）。

所以，凯里将军纵有一身报国之志，他肩上实在是个苦差使。主要是这个老板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总统任期伊始，半男炮制的一个漏洞百出的禁穆令，就把当时他这个国安部长弄得手忙脚乱；早在川普为摆脱通俄调查而悍然开除FBI局长，据报道凯里将军极为痛苦，亲自给COMEY致电表示慰问，甚至萌生去意。和这次牺牲在尼日尔的烈士不同，和自己战死在阿富汗的儿子也不同，老将军did not know what he signed up for，如果因为被川拖下水而晚节不保，那就不值得了！

这次记者会，凯里虽然掏心掏肺，但表现也不完美。比如他指责女议员不该旁听总统和烈士家属的通话，其实女议员恰好是遗孀的家庭朋友，陪友人共度难关是真情所在；他还指出Wilson在以烈士名字命名的建筑剪彩典礼上发言以自我为中心不合时宜。但是媒体把剪彩典礼的视频翻出来发现指责不实。难道是老将军匆匆上台前被幕僚塞了一份不经查证的talking point？根据川普当局一贯的大嘴巴作风，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将军这个失手，也遭到了黑人女议员Wilson的过火反击，她指责凯里对自己有种族主义倾向。在我看来，这大可不必。从现在的局面看，左派多年来指控对手“种族主义”过于随便，比如当年的小布什，2008和2012的共和党候选人麦肯和螺母泥，都曾被指责有“种族主义”倾向，现在这些人发表了反川言论，就一下子成了美国良心。这就是牧童乱喊的“狼来了”，等种族主义的狼真的来了，选民反而已经审丑疲劳，结果让野心家钻了孔子，S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