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7年2月17日发在世界风情坛的旧文
一提到过年,就不能不想起我的父亲。
父亲是北方人,做得一手北方风味的好饭菜。刀削面削得又快又好,馒头蒸得又大又白。平时太忙,没时间整治,过年时他总是花很多时间做年菜,让全家人和来访的亲戚们大饱口福。那些年我家外地的亲戚来往不断,有客人在,父亲就会更打点精神施展他的手艺,定要让客人吃得心满意足,喜笑颜开。
我小时候严重不吃肥肉,连排骨都不吃,腔骨上的瘦肉还可以接受。记得父亲因陋就简,用独特的方法做红焖腔骨。他用我家的一口大大的‘铁砂锅’装了炒好色放足调料的腔骨和汤,上面倒扣一只平时和面用的绿瓦盆,巧妙地一旋,瓦盆严丝合缝地盖在锅上。那焖的过程耗时相当久,只记得父亲会打开瓦盆几次,翻弄一下,撇去浮油和沫子。数小时后揭锅的时候,香味四溢,能把你馋死。腔骨上的瘦肉又香又软,趁热吃了,剩下的就放在那只绿瓦盆里,上面盖上金黄色的麦秸盖连。我在外边玩饿了,跑回家掀开盖连,拿一块满是瘦肉的腔骨,上面沾着焦黄透明的肉冻,就那么凉着吃。那美味刻骨铭心,永不会再有了。
父亲拿手的还有鸡蛋瘦肉卷。肉馅怎样调制的已无从查考,只记得他摊鸡蛋饼实在是一绝,蛋饼又圆又大又薄,包上肉馅,做成巴掌大的肉饼,然后上锅蒸熟,蒸好的肉饼嫩黄的鼓鼓的。他用两块案板将肉饼压在中间,上面还会放一块砖。不知压了多久,拿出来的肉饼是冷透了,又扁又瓷实,很容易切成薄片,每一片都是长方形状,粉红的肉芯,嫩黄的蛋边,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好吃极了好看极了。
亲戚们谈起父亲做的米粉肉至今都怀念不已。那年头不像现在,可以买很多半成品,电炉一拧,加工起来简单方便。那时做饭用煤炉,什么饭都要从米面做起。父亲做米粉肉时,要早早将米泡上,泡好后擀成颗粒适当的米粉,再用铁锅炒至微黄,火候要刚刚好。切成条的五花肉与炒好的米粉层层混合好再上锅蒸。做这道菜不知要费父亲多少心思和功夫,为了大家的爱吃和赞美,他就笑吟吟地一年年做下去。
那些年,我的二姨总在北京和我们一起过春节。文革中她从北京发配到内蒙一座小城,当了好多年民族中学的教师。每年寒暑假她都要回北京来,在我家住一段。和大姐一家相聚,吃大姐夫做的饭食,就是她在那荒野边城日盼夜想的事了。二姨没有小孩,对我们很亲,我们最欢迎她到我家来。她经济上没负担,又存心要解馋,常拉我到东单菜市场买菜,买回发好的海参,生螃蟹和大对虾。记得中国特产的对虾尺寸有三四寸长,一盘4只,我们买的价格是2元。父亲除了做葱烧海参和烹虾段,还不计其烦地将海参,蟹肉,虾肉,猪里脊肉切成细丁,精心调成饺子馅,包成四鲜饺子。那饺子我们只能尝几只,因为是特地做来给二姨解馋的。我和二姨最亲,也不在意,有我的韭菜鸡蛋粉丝素饺子吃就行了,孩子们过年饺子不是最重要的。父亲还用二姨带来的牛骨髓油做油炒面,加进芝麻碎花生瓜子仁和其他的什么,冲茶汤或就那么吃干的炒面,都是难忘的美味。
从过年想到父亲,谈着他做的饭食,回忆起他的一生。如今天人永隔,我的心里阵阵心酸。父亲的一生为了他人吃尽辛苦,就象一只烛火,悄悄地在五十九岁的年纪燃尽了自己。我想着要写一篇文字,给我想念的父亲,题目会是“这样的人生”。春节忆旧,也是我回忆父亲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