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绿萝回来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估计她父母应该是找过她和她谈过话了。
绿萝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大约是三年前。那时候她父母大概是终于决定离婚了。她来蓝鸟画画的时候,画了两个剑拔弩张的成年男女捧着两张离婚证的样子。其实远远早于那个时侯,我就发现她的性格变得内向了,和小时候的大大咧咧迥然不同。
下课后她在教室里逗留,久久不愿离去。虽然以前她也是喜欢留在这里的,但是我感觉得到她以前的逗留还比较单纯地是因为想继续画或者看别人画,或者是留在这里看书。而那以后的逗留却明显地透露着焦躁和不安 。她有着典型的青春期少女的焦虑感,现在则更加寡言和沉默,甚至连她至爱的绘画都不能帮助她缓解,甚至有时候我还会担心,那种显然的沉湎似乎是为了某种逃避,更加让人担忧。
当然更加令我揪心的是,我害怕她的天才就这么消失了。仔细想来,这是我拥抱住她愿意给她一个港湾的唯一原因。
我并非是那么良善的人。如果我对每一个父母离异的小孩都那么良善地关怀,我估计是关怀不过来的。在画社关门而她还不愿意走的时候,我几乎是那么自然地提起她的书包就将她带到了我的家。
我至今记得我当时的男朋友卫打开房门时张大的嘴巴。
和第一个男友比起来,卫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我周末经常带绿萝去看画展和陪她画画,卫都忍住了没有和我生气,他估计也是侧面打听绿萝是我的一个软肋,我一门心思地要将这个学生弄成一个天才,似乎早已在一些小圈子里传为笑话。现在想来,卫应该是我所有的交往过的男友中最有爱心,也最包容我的一个男人。
即使是绿萝住进来以后,他还给我们做过几次晚饭,吃饭时也尽力地讨好我们,说笑话逗我们开心。
一个月后,绿萝穿着汗衫短裤在卫生间门口碰到卫,然后大声呵斥卫要非礼她。我一时分不清状况,只能让卫先搬出去。我至今记得他错愕的尴尬的笑容,他没有辩白什么,只是真的搬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搬走以后,绿萝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是故意诬陷卫,因为她不喜欢卫出现在我们两个的空间。
而在那以前,我已经和卫商议过结婚的事情了。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搬进我的公寓以后,绿萝的父母仿佛消失了一般,然后他们各自结了婚,又都有了孩子。绿萝每个月分别去找他们要一次生活费,好在她读的是公立学校,不需要学费。而我又用了我未来小孩的指标帮她争取到在蓝鸟免费画画的资格。
我后来又谈过几次恋爱,我的每一次恋爱都不可避免地被绿萝破坏。说是被她破坏也许不太公平,问题大部分应该在我身上,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我背着绿萝这个包袱。
值得庆幸的是,绿萝的画画得越来越有特点,从色彩到语言,充满了灵气。她的每一幅画我都小心地给她收藏起来,哪怕是一幅不起眼的草稿,在我眼里都是无与伦比的。我将每一幅作品拍成照片放进我的朋友圈里,然后一遍遍地翻看,我期待大家的赞美,比任何其他的都更期待别人的赞美,如果有一两个朋友不吝溢美地夸奖她的画的确有天赋的话,我这一天都仿佛喝了蜜一样地甜。
当然我也知道隔着屏幕的大多数人的嘲笑。
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