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为人民谋幸福而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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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感知 之三

 

刚刚结束不久的中共十九大,据说使得全中国人民都很高兴,似乎是这回大家认准了,中国又出了一个“他为人民谋幸福”的伟大领袖。当人在踮脚企盼即将降临的好事的时候,心情往往是激动不已的。当天晚上,我也决定分享一下祖国人民的喜悦,就采买来新鲜的韭菜虾仁和鸡蛋,手脚麻利地做出一大盘三鲜馅盒子,开吃前,又从楼下拎上来一瓶庄园酒。这酒的标牌上写着Marlborough  Blanc Saurignon Blanc,是一种泛着浅浅蛋清颜色的白葡萄酒,当它和韭菜和海虾的鲜味搅在一起的时候,能在舌后根部留下一种野桑葚的味道。这样土洋结合的感受,让我觉得那天的生活十分的快乐。

 

虽然心里快乐了,但当我想要写下来告诉大家时,心理不免就有几分迟疑,这是因为我最近突然发现这城里人的口味品好差别很大,较真的人多。比如我说土洋结合带给我一种快乐享受,不喜欢土的人也许就会来讽刺我,破韭菜馅饼有什么上档次的。而不喜欢洋的也会来挖苦我,一瓶低档白葡萄酒有什么好显摆的,喝了就能得到幸福?忌畏人言,就会使人做难。当然,如何得到幸福和快乐,一直是个烦扰哲学家的古老问题。对此,东西方哲人都有一些现身说法,但也都没有讲得十分明白。那些历史上的大贤大圣,喜欢追求一些超脱的感受。比如,苏格拉底就比较倾向幸福感受的主观性,他认为真正的幸福是不取决于外部的东西的,此外,苏格拉底还乐于强调知识对幸福感受的重要影响。孔子则更明确地表示,追求吃得饱穿得暖履行性事等初级的需求都是本能,而学知识与朋友欢聚或是享受礼乐才是君子所求的欢乐。这就和马斯洛的需求金字塔的上端靠得比较近了。

 

二十世纪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将人类的心理动机划分成几个层次,构成了上尖下宽的金字塔的形状。处于底层的是和基本生存息息相关的生理物理需求,比如吃喝拉撒睡冷暖安全等。他把这类的叫亏缺需求,意思是说当缺少了这种东西的时候,你觉得难受活不下去,而它们被补足了的时候,你又觉得那是理所当然。而越往上端,越是务虚的成份占主导了,马斯洛把性爱放在第三层,脱离基本必需接近心理需求的位置。性爱亲密友情之后是自我认可自爱自重,最后的超脱世俗极致完善有点像是佛教涅槃的意思。我觉得马斯洛原本隐含在这里的想法是,在超脱生理需求之上的追求,才能算作是幸福。可是,现实经验告诉我们,满足低层次生理需求也会带来欢乐,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们在夏日的沙漠中长途跋涉,一路找不到水源,好不容易回到营地,已经是口渴难捱了,这时如果发现冰箱里有一瓶冰镇的啤酒,打开来喝到嘴里,那清凉爽口的感觉马上能令人心情舒畅,一口气喝下半瓶后,借喘气的机会回想一下刚才在酷暑野地里的艰苦,就会更加感到宽慰庆幸。所以,当基本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时,情感快乐之情会随之而来,特别是有痛苦反衬的时候,幸福的感觉尤其强烈。

 

对于这种依赖于痛苦的幸福,希腊人早早就开始研究了。苏格拉底之后有个哲学家叫伊壁鸠鲁(Epicurus),他把那种基于痛苦对比而来的幸福称为正快乐,把那种来自心神纯净和谐的幸福称作负快乐。正快乐总是短暂的,满足过后就是失落。这就像是我在前两篇里谈到过的,人们总要想法得到下一个欢愉去喂养失去上一个主观好受的大脑。因此,人只有达到负快乐状态才是进入了真正的幸福,因为你不需要去除痛苦了,也不需要用别人的痛苦反衬自己的欢乐了。话虽这么说,但能真正达到心神纯净和谐的圣人,古往今来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这日常社会里面活着的还是以俗人为主,满足基本感官和生理的需要构建了对幸福的主要支撑。所以,有位得过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安格斯.迪滕,就把幸福的概念简单划分了一下。他把以日常生活为基准的幸福定义为“情感好受”,把以生命周期为考量的幸福看做是“一生满足”。以迪滕的看法,在当今社会,情感好受这个指标比较容易衡量,因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在私有制环境中的进化,人人都能用金钱这个从经济活动中提取出来的抽象概念,去检测自己所希望拥有的主观价值。通过抽样调查统计,迪滕发现,开始的时候,收入的增长肯定会给人带来更多的快乐。可是当收入超过一定的水平后,钱能给人带来的幸福感就没有那么明显了。比如在美国,这个临界点是年收入$75,000。

 

迪滕的分析,或多或少是在重复说明那条简单直白的人生道理:钱多不一定能买来幸福,但钱少肯定是与悲伤相连。不过,美国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稍微显得简单直爽了些,他们以为什么问题都可以量化到金钱的价值上然后加以解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世界上的事情就都好办了,那就会像是国际歌里唱过的,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可现实情况总会是事与愿违,幸福的本身大体来说是一个情感的问题,借用前面一个网友的留言,人的有些情感比较复杂,催生欢乐情感产生的物化条件和量化结果,都是很难确定的,很多时候那是从比较中得到的相对感觉。设想一个在亚马逊原始森林里打猎归家的原始部落男人,他肩上背着五只俘获的肥硕山鸡和野兔,嘴里哼着声调古朴的情歌,这时候他的内心通常会是轻松愉快的;而在现代社会中,一个在曼哈顿豪华街区自己的诊所里刚刚给第五个高端客人拔完牙,开着奔驰GLS下班回家的男人通常心情也会是轻松愉快的,那么他们两个人谁的快乐强度会更高一点呢?这事真的很难说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的心情,其实很多是来自和周围的情况做出了比较后有感而发的。所以,那个带着劳力士手表穿着阿玛尼套装的牙医,不可能也不应该去嘲笑披着兽皮裙蓬头垢面满嘴牙垢的原始猎人的生活情趣的。即便是在艰苦的生活环境里,人们也是有权表达得到基本生活满足后产生出来的兴奋感,这是让人类保持希望追求美好的乐观本能。

 

乐观通常是建立在战胜困难克服痛苦的自身能力之上的。可是,我们之中有一脉人,在艰苦的自然淘汰环境中,演化出来的却是另一种秉性,他们需要自己的乐观情绪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有这种秉性的人,就是见不得他人快乐,也容不得他人去表现自己在自身感受条件下得到的快乐,因为那样就会预示着自己的痛苦,他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心里开始难受。所以那天酒劲过后,我就开始担忧,让中国人民一起全都幸福这样的事情真的是谈何容易,且不说影响“一生满足”这样长期指标的社会文化心理因素很多,尤其是在贫富差距大基尼指数高的国家很难实现;单只看日常的“情感好受”所需要的满足条件,那是需要不断更新的正欢乐去解除各自的痛苦,从而维持住每个中国人心中的愉悦。这其中最难的是,解决温饱以后,更要有体现追求自我的幸福价值。可是这么多人最擅长的事情都是互不买账,再加上恨人有笑人无,每天看着别人就来气,巴不得把别人踩鼓得很痛苦自己才满意。要在这样的心态下,给大众谋得一致的幸福,这也真是难为了面相憨厚的习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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