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确定张苇是高一(七)班的,还得从第一次课间操说起。
我们这届学生,原学的是键身操,而江宁一中则开的是第八套广播体操,开学近两星期了,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学生才将第八套广播体操学会完毕。这天,终于得以和二、三年级的同学一块出操了,同学们心里都很高兴。
上午第二节一下课,男生女生便一窝蜂涌出教室。
秋的天,高高的,兰兰的。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掉着叶子。少男少女们纯净的笑闹声,使本来空静的秋的校园平添了几分热闹。
“瞧——那个穿发白牛仔裤的就是张苇!他的入学成绩最高:780分!”
突然,一个胖嘟嘟的女生对走在我身边的岁寒说。
张苇?!我听这个名字就如触电一样,心一抖动。不敢望过去。故意装着没事样的,我继续拐着岁寒的胳膊往前走。张苇真是同校生,我的步子轻快了好多。可一会儿,我竟想:是不是自己心仪的那个张苇呢,别是同名吧?禁不住偷眼过去,就是他,蓬乱的头发,满身的朝气。就是整天想找到的他!我一下子紧张得要命,身体竟有点发颤——不敢再望了,眼睛里不知何时涌满雾水。是他!是他!我静静地喜欢着。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美好了。我含满感激看看天。天上,几片白云,娴静地飘荡着;三两只小鸟,自由自在地飞呀飞。这世界好像是我的——身边好像没有一个人,耳畔好像没有了声响——我仿佛就在自己的心里,生命溢满透明的歌声。
一班级站了四排,一、二、......他是七班的!
站在队列上,我默数着队列算着张苇是哪班的学生——心里充满温柔的蜜汁。
高一(七)班是在旧教学楼的二楼。
下操了。我装着系鞋带儿,故意掉下队来。我的心像有棵尖尖的小草顶着,酥酥融,动一下点点涩疼;身体如瞬间打开的一扇门,满是阳光和晶亮的清芬。不自觉我鬼使神差来到了那座旧教学楼前。我不敢往前走了。我站在报栏那儿,装着看报纸,而我的心却已离开我悄悄寻他去了。大部分同学已进了教室里。我怯怯地挪起步子,一步一步,我竟登上了旧教学楼的二楼,我想从张苇的班门口前走过,我想让张苇看见我。然而,我终于没有勇气——匆忙地下了楼跑开了。我多么想此时张苇能出现啊。——猛地回首,楼梯上没有一个学生!!我的心霎那空了——失望地垂下头,忧郁地走回教室。
他是全校的最高分!
他是最优秀的!我在座位上不住地想这个问题,内心里满是喜悦和失落。
我为他的优秀而骄傲,又怕他太优秀了不会理我。
从此,我天天盼望上课间操,又害怕上课间操。
从此,我天天变换着新衣服,为张苇,为张苇哪怕轻轻的一瞥。我是多么想见又有些怕见到张苇。想见他!真遇到他时,又装作没有看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我们碰到一起的机会不少,可我没敢正眼看他一次——眼的余光告诉我,张苇总是那么傲着。
- 学校大扫除结束后。
我和胖妮周彦平背着大扫帚嬉嬉闹闹地往教室里走——“嗨,周彦平——”我俩一愣怔,忙止住了说笑。“是你呀!——张苇!吓我们一跳!”周彦平把扫帚往地上一顿。我一阵慌乱。“对不起,贾老师让成立个文学兴趣小组。你是你们班的学习委员推荐个人材吧?”他竟不看我,只管与周彦平说着,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我也故意放远了目光,不去正眼看他,而心却抖动得厉害。张苇与周彦平说着话。我一句话也插不上——想走掉吧,腿却挪也挪不动。
“文学兴趣小组?告你吧,张苇!——你算找对人啦!”周彦平风风火火的,一把将我推到张苇跟前,“喏,这是我们班的诗人唐晚!”
不想到,张苇的脸竟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的心里充溢浅浅地羞涩和笑呢。
不大久,我、周彦平还有岁寒都加入了以张苇为社长的江宁一中“浪花文学社”。
“浪花文学社”是贾子朋老师的得意之举。不到半年,竟有三个社员的五篇习作被市级以上文学刊物录用。张苇的一篇小说还被《少年文艺》重点推出。贾子朋老师一下子成了江宁市教苑的佼佼者。其时,他正与他的结发妻闹离婚——根本就没咋辅导他们。可是成绩终是老师的。贾子朋竟到处做报告——后来,他又以此为依托办了一份《花朵》杂志,编发学生文章,草印成册后让学生掏钱买。贾子朋真真落了个名利双收,没多久他就被提为副校长;又没多久他便与结发妻离了,又娶回个小他八岁的大姑娘。这就是现实!兴你了——你是臭狗屎也是香的;不兴你了——你是香兰也是臭的!如赶到现在,贾子朋的那一套,是加重学生负担!是擅自出版非法出版物!我笑着想着,唉,又叹了一口气。当年的校长王书恒也跟着风光起来——很快就被推为省老模。
可是,我和张苇当时却是受到几乎是毁灭一生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