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元年即公元742年春正月初一(丁未),唐玄宗李隆基登御勤政楼接受朝贺,改元为天宝,并大赦天下,平常大赦不赦免的也全赦免了,还将百姓所欠的租税以及各色债务也都免了。他让全国各州将以前的清资官与通晓儒学和知识渊博的白身平民,以及文辞秀逸或既有军谋又懂武艺的人,具体列名推荐给朝廷。他还让自己觉得胜任刺史的文武京官各自送上密封奏章自荐。朝廷将黄钺改为金钺,朝廷内外官员各赐勋两转,并赐给八十岁以上老人谷粟和布帛,九品以上赐勋两转。
正月初六(壬子),他将平卢另外开辟为节度镇,任命安禄山为节度使。
那时,朝廷直接统辖的州有三百三十一个,间接控制的州有八百个。朝廷设置十个节度使和经略使负责守卫边境。具体如下:
安西节度使安抚西域,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所在龟兹城,兵力二万四千。
北庭节度使防备和控制突骑施和坚昆,统辖瀚海、天山、伊吾三军,驻扎在伊、西二州境内,治所在北庭都护府,兵力二万人。
河西节度使负责截断吐蕃和突厥,统辖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墨离、豆卢、新泉八军,以及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比军小一级的驻军),驻扎在凉、肃、瓜、沙、会五州境内,治所在凉州,兵力七万三千人。
朔方节度使捍御突厥,统辖经略、丰安、定远三军,和三座受降城,以及安北和单于二都护府,驻扎在灵、夏、丰三州境内,治所在灵州,兵力六万四千七百人。
河东节度使与朔方节度使成为掎角,抗御突厥,统辖天兵、大同、横野、岢岚四军,以及云中守捉,驻扎在太原府下的忻、代、岚三州境内,治所在太原府,兵力五万五千人。
范阳节度使控制奚人和契丹,统辖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驻扎在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九州境内,治所在幽州,兵力九万一千四百人。
平卢节度使镇抚室韦和靺鞨,统辖平卢和卢龙二军,榆关守捉,以及安东都护府,驻扎在营、平二州境内,治所在营州,兵力三万七千五百人。
陇右节度使防备和抵御吐蕃,统辖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以及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驻扎在鄯、廊、洮、河境内,治所在鄯州,兵力七万五千人。
剑南节度使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辖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驻扎在益、翼、茂、当、巂、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境内,治所在益州,兵力三万九百人。
岭南五府经略使绥静南夷和獠人,统辖经略和清海二军,以及桂、容、邕、交四管,治所在广州,兵力一万五千四百人。
此外又有长乐经略使,由福州兼领,兵力一千五百人。东莱守捉,由莱州兼领;东牟守捉,由登州兼领;各有兵力一千人。镇兵总共有四十九万人,八万多匹马。开元之前,每年为边兵提供的军衣军粮,费用不过二百万。天宝之后,边将奏请增兵,兵马逐渐增多,每年光军服就要一千二十万匹,军粮一百九十万斛,给官府和民间都带来沉重负担,百姓的日子开始困苦。
正月初八(甲寅),陈王府参军田同秀上言说:“臣在丹凤门的上空见到玄元皇帝。他告诉臣说:‘我赐给的灵符藏在尹喜的故宅。’”唐玄宗派人寻找,果然在原来函谷关的尹喜台旁找到灵符。唐玄宗于是在大宁坊兴建玄元庙。
早先,陕州刺史李齐物派人开凿三门峡运河。正月二十五(辛未),运河通渠。李齐物是初唐淮安王李神通的曾孙。
二月十二(丁亥,通鉴作正月壬辰,正月无壬辰),群臣上表认为“函谷灵符,潜应年号;先天不违,请于尊号前加‘天宝’字。”唐玄宗同意了。
二月十六(辛卯),唐玄宗到新建的玄元庙祭祀玄元皇帝,并于二月十九(甲午)亲自到太庙祭祀。二月二十一(丙申),他又到南郊合祀天地,再次大赦天下,将全国的囚犯,不管罪行轻重,一律释放,还将流放远方的犯人转移到近处,被贬的官员也都根据资历重新叙用,死在被贬州县的人则酌量给予追赠。原先枉法贪赃十五疋以上的将被判处绞刑,现在加到二十疋。唐玄宗还更改了许多官名: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尚书左右丞相恢复为仆射,黄门侍郎为门下侍郎。东都和北都也改为东京和北京,州改为郡,刺史改为太守;改桃林县为灵宝县;陕州河北县为平陆县。他并尊庄子为南华真人,文子为通玄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庚桑子为洞虚真人。这四子所著的书改为真经。他还为崇玄学设置博士和助教各一员,学生一百人。唐玄宗还为老年人版授名誉官职,给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加一爵,四品以下加一阶。他同时任命田同秀为朝散大夫。
当时人们都怀疑宝符是田同秀自己搞的。过了一年,清河人崔以清也上书说他在天津桥北见到玄元皇帝,告诉他说灵符藏在武城的紫微山。唐玄宗下敕令派人去那里寻找,也得到了灵符。东都留守王倕知道他骗人,对他立案审讯,崔以清果然服罪。王倕将这事上奏朝廷,唐玄宗也没对他加以重罪,只是流放了他而已。
三月,唐玄宗任命长安令韦坚为陕郡太守,兼领江、淮租庸转运使。
三月二十五(庚子),唐玄宗给平卢节度使安禄山进阶为骠骑大将军。
当初,宇文融出事后,谈论朝廷如何赚钱的人安静了些。当杨慎矜得到宠信时,韦坚和王鉷这帮人开始竞相进献类似的策略。朝廷有关财务的部门,也开始为他们另外设置官位,而原来的主管官员只成了挂名充数而已。韦坚是太子妃的兄长,以精干机敏著称。唐玄宗让他负责江、淮的租运,每年都为国库增加巨万收入,所以唐玄宗觉得他非常能干,提拔任用了他。王鉷是王方翼的孙子,也因为善于管理租赋收入成为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
李林甫为相,凡是才能和名望以及功业超过自己,并得到唐玄宗信任亲厚,权势和地位接近自己的人,他必定要千方百计把他们除掉。他尤其忌妒擅长文学的人士,经常表面上和他们关系密切,好话说尽,但暗地里陷害他们。所以世人称李林甫为“口有蜜,腹有剑”。
唐玄宗曾在勤政楼垂帘欣赏音乐。兵部侍郎卢绚以为唐玄宗已经离开,便垂鞭按辔,从勤政楼下横穿而过。卢绚风度清爽,唐玄宗在楼上看着他离去,对他含而不露的气质深为感叹。李林甫经常用金银布帛贿赂唐玄宗身边侍从,所以唐玄宗的举动他都一清二楚。于是他召卢绚的子弟前来,跟他们说:“你们的尊长辈历来很有清望,如今交、广二州需要人才,圣上想让尊长辈出任,你们看行吗?如果害怕出远门,可能会因此被贬斥。不然的话,作为太子宾客或詹事到东京洛阳任职,也算是优待贤人的任命。你们觉得如何?”卢绚得知后很害怕,只好请求作为太子宾客或詹事到东京去。李林甫担心这么做会让朝臣失望,便任命他为华州刺史。到任没多久,他就诬告卢绚因为有病而不理州事,所以改任他为詹事、员外同正。
唐玄宗曾经问李林甫道:“严挺之今天人在哪里?这人也是可用的。”严挺之当时任绛州刺史。李林甫退下后,召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前来,跟他说:“主上待尊兄十分优厚。作为面见主上的策略,何不让他奏称有风疾,请求回到京师就医。”严损之转告严挺之后,他果然就这样上奏了。李林甫利用他的奏折跟唐玄宗说:“严挺之已经衰老,还得了风疾,应该暂且授他以散官,让他方便就医用药。”唐玄宗为此叹息了很久。夏四月二十八(壬寅),朝廷任命严挺之为詹事,又任命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齐浣为少詹事,都是员外同正,让他到东京养病。齐浣也是朝廷宿望,所以李林甫也很忌妒他。
夏六月十七(庚寅),武功山河水暴涨,冲坏了很多民舍,淹死数百人。
唐玄宗派兵护送十姓可汗阿史那昕回到突骑施。到了俱兰城时,阿史那昕被莫贺达干所杀。突骑施大纛官都摩度前来归降,六月二十二(乙未),唐玄宗册封都摩度为三姓叶护。
秋七月初一(癸卯),日食。
七月二十九(辛未),左相牛仙客去世。牛仙客是泾州鹑觚人,最初是县里小吏,县令傅文静很器重他。傅文静后来成为陇右营田使,请牛仙客前来帮忙,因此他以军功经累转成为洮州司马。开元初年(713),王君毚任河西节度使,让牛仙客当他的判官,非常信任他。当时又有个叫宋贞的判官,与牛仙客一道都是王君毚的心腹。当王君毚死时,宋贞也被回纥人所杀,牛仙客因为没有跟从王君毚出征而得免一死。很快朝廷派萧嵩代替王君毚为河西节度使,萧嵩又将军政事务委托给牛仙客。牛仙客清廉勤奋,孜孜不倦,接待上下,必以诚信。当萧嵩入朝参知政事后,多次在唐玄宗面前称赞和推荐他。牛仙客后来升迁太仆少卿,判凉州别驾事,还负责节度使的留后事务,最终取代萧嵩成为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他又历任太仆卿和殿中监,但照样兼任节度使。
开元二十四年秋,他取代信安王李祎成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右散骑常侍崔希逸则取代牛仙客负责河西节度事务。当初,牛仙客任河西节度使时,节省军事费用,累积了巨万财富。崔希逸把他的政绩奏闻朝廷,唐玄宗于是派刑部员外郎张利贞乘坐驿马前往考察。牛仙客的仓库堆满了东西,器械精良,正像崔希逸奏报的那样。唐玄宗非常高兴,想要任命牛仙客为尚书。中书令张九龄坚持不同意,唐玄宗只好就赐给他实封二百户。同年十一月,张九龄等人罢免参知政事,唐玄宗这才任命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并负责门下事务。当时监察御史周子谅私下跟御史大夫李适之说:“牛仙客不学无术,滥登相位。大夫是国家的懿亲,岂能坐观其事?”李适之马上将周子谅的话奏闻。唐玄宗勃然大怒,当廷责问周子谅。周子谅回答不上,居然当场在朝堂被严厉杖责后发配到瀼州,到了蓝田就因伤势过重而死。可见唐玄宗对牛仙客的器重。
牛仙客位居相位后,独善其身,只是唯诺而已。朝廷给他的所有赏赐,他都缄封不启。各部门有所谘询或请求指示时,牛仙客总是说:“只要依据令式规定办理就行了。”不敢擅自作出任何裁决。翌年,唐玄宗特封他为豳国公,追赠他父亲牛意为礼部尚书,祖父牛会为泾州刺史,不久又进拜他为侍中,兼兵部尚书。天宝元年,朝廷改易官名,他拜左相,仍兼兵部尚书。这年七月他去世,终年六十八岁。唐玄宗从内宫拿出一千匹绢和五百端布,派中使送到他的宅第作为丧礼,追赠他为尚书左丞,谥名贞简。
牛仙客任朔方军使时,以姚崇孙子姚闳为判官。当他参知政事时,姚闳经累迁出任侍御史。他自称能通鬼道,预知吉祥或厄运。牛仙客很信他,被他迷惑。当病重时,姚闳请求为牛仙客弄神祈祷。到了他的门下,他竟然以此逼迫牛仙客书写遗奏,推荐姚闳的叔父尚书右丞姚弈以及兵部侍郎卢奂取代自己。姚闳为他起草奏折。牛仙客那时已经病危,无法签署姓名。他妻子趁着朝廷中使前来吊唁,托他把遗表上呈。唐玄宗看了后非常生气,反而将姚弈贬为永阳太守,将卢奂贬为临淄太守,赐姚闳自杀。
牛仙客死后,唐玄宗于八月初五(丁丑)任命刑部尚书李适之为左相取代他。
突厥的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共同攻打并杀了骨咄叶护,然后推举拔悉密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和葛逻禄的酋长自己成为左、右叶护。突厥的残余部众共立判阙特勒的儿子为乌苏米施可汗,还任命他的儿子葛腊哆为西杀。
唐玄宗派使者去劝谕乌苏米施,让他内附朝廷,但乌苏米施不肯。朔方节度使王忠嗣陈列了大量兵马在碛口威胁他,乌苏米施怕了,只好请降,但却拖延不来。王忠嗣知道他们有诈,便派使者去劝说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让他们出兵攻打乌苏米施。乌苏米施逃走。王忠嗣趁机出兵攻击,夺取了他的右厢后凯旋而归。
八月十五(丁亥),突厥西叶护阿布思与西杀葛腊哆、默啜的孙子勃德支、伊然小妻、毗伽登利可汗的女儿率领部众一千多帐篷,相继前来归降,突厥因此开始衰败。
八月二十(壬辰),吏部尚书兼右相李林甫加授尚书左仆射,左相李适之兼任兵部尚书,左仆射裴耀卿改任尚书右仆射。
九月初十(辛亥,《旧唐书》作九月辛卯为误),唐玄宗登御花萼楼宴请归降的突厥首领,还请出宫女接待,对他们的赏赐非常优厚。护密早先依附吐蕃。九月十七(戊午),护密王颉吉里匐也派使者前来请降。
九月二十五(丙寅),朝廷更改全国不确定或重名的县名,共一百一十处,还将两京玄元庙改名为太上玄元皇帝宫,其他地方也照此更名。
冬十月二十六(丁酉),唐玄宗临幸骊山温泉,并于十月三十(辛丑)将骊山改名为会昌山,还在秦始皇坑儒的地方建立祠宇,祭祀遭难的儒生。他还将新建的长生殿改名为集灵台,用以祭祀天神。十一月二十九(己巳),唐玄宗从温泉回宫。
十二月,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上奏说,他们打败了吐蕃的大岭等军。十二月二十八(戊戌),他又上奏说打败了吐蕃的青海道莽布支营三万多人,斩首五千余级。十二月三十(庚子),河西节度使王倕上奏说,他们打败吐蕃的渔海和游弈等军。
也在这月,朔方军节度使王忠嗣在紫乾河打败奚人,接着出兵讨伐突厥。
这年,唐玄宗命令陕郡太守韦坚在望春亭东面开凿广运潭,引进浐水用以连通黄河和渭水。京兆尹韩朝宗又将渭水分流,从金光门进入长安,并在西市的两衙兴修池塘,用以贮存木材。这年冬天河水没有结冰。
也在这年,全国统计共有三百六十二个郡府,一千五百二十八个县,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个乡,八百五十二万五千七百六十三户人家,四千八百九十万九千八百人口。
年底,回纥叶护骨力裴罗派使者入朝进贡,唐玄宗赐他为奉义王。
要想知道唐玄宗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