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史上,下南洋与走西口、闯关东并称为三大移民潮。而下南洋在历时之长久、涉及人口之众多、旅途之艰险、对中国近代社会发展影响之深远上大大超过了后两者。
马来西亚常青集团、中央新影集团、香港东方之子国际事业有限公司联合出品、北京新影世纪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和周兵导演工作室联合承制的华语十集电视纪录片《下南洋》,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南洋华人的发展历程,非常值得一看。如果没有时间,建议至少观看一下美国历史频道据此剪辑而成的上、下两集的 英语纪录片《South of the Ocean: A New World》。
这部历时3年制作而成的《下南洋》,包括:《华南之洋》、《南下之帆》、《异国家园》、《血泪南洋》、《百年兰芳》、《千年家族》、《母国春秋》、《北望之心》、《开放之门》、《期待南洋》。分别讲述了:南洋的广义的及此纪录片中主要记述的南洋华人生活的四个国家—-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的地理位置;下南洋的历史由来、航程,下南洋时的造船术、航海术;南洋华人与当地原住民、殖民统治者的相处,开矿、垦荒、贸易等在异乡的生活、南洋历史上周期性的针对华人的大屠杀;华人在南洋的自治组织及政治表达;南洋华人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艰难的人文环境,不但生存下来而且绵延不断;历代统治阶级对待南洋侨民的态度和方式;南洋华侨的建设家乡、精忠报国之心及在强权的压迫下或面对先进文明的冲击,如何保持自己的文化与传统;中国被迫结束闭关自守的局面后与南洋华人的关系;当代的南洋华人的自我认同,及在对所在国各个领域建设的参与。
观看《下南洋》时,会不自觉地想到:是什么促使这些华人先辈无畏惊涛骇浪的艰难险阻、忘记前辈被蛮夷屠杀的历史,前仆后继的下南洋?为什么西班牙、荷兰的殖民统治者可以有他们的军队保护他们的殖民统治,而中国的侨民却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被朝廷视为叛民、反贼而被遗弃,不但没有积极保护侨民,反而默许,甚至参与屠杀?为什么华人在南洋有经济地位却没有争取、或争取到政治地位?什么是真正的华人文化与传统,是舞龙舞狮,烧香敬神吗?今天新一代的海外华侨,尤其是出生在海外的华人,如果面对祖国被侵略,还会不会像当年南洋华人尤其是出生在南洋的华人一样资助国家,甚至像他们一样第一次踏上故土就是为了战斗、为了牺牲?当地的华文学校的毕业生是否在就业、升学上具有竞争优势?
《下南洋》这部纪录片脱离了以往这类影片以爱国主义宣传为主的窠臼。客观再现了下南洋的这段历史。它没有重复我们耳熟能详的华侨大老板如:陈嘉庚、黄奕住的故事。而是把镜头聚焦在了创造历史的芸芸众生上。他们是数以百万计的以贩猪仔形式下南洋的契约华工;他们是以侨批的方式从海外汇回数以亿计侨汇的南洋华人工商业者;他们是处在接触资本主义工业革命前沿、带入了先进的机器、教育与卫生体系的南洋华人资本家与知识分子。南洋华侨是推翻满清、走向共和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仅为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捐资,更为共和捐躯。黄花岗72烈士在辛亥革命的广州起义中牺牲的,后查明又有14烈士。这86人内1/3是华侨。抗日战争中,滇缅公路上的机车手也是在南洋华侨中招募的,共三千余人。这些机工中殉职的、回到南洋的、留在国内的各约1/3。感谢这部影片通过实地采访100余人、翻调历史档案,真实纪录了这些快要被人淡忘的却并不遥远的史实。
最令我感动的镜头是,一些南洋华人用他们祖居地的家乡话报出祖居地的地名:从省份到城市、到乡、到村。那一刻,我真实地感觉到我们这些华人血脉相连。
我是在Bilibili网上观看的,屏幕上时不时会弹出网友对某个片断的评论,如同读书看到的批注。例如,旁白说到:当时的西方看中国是一群衣着怪异,礼仪繁复的民族...有评论弹出:没错啊。这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体验。不过,似乎只有注册会员可以评论。
如果说这部纪录片有什么不足之处,我个人认为在十集中,殖民统治对南洋华侨的杀戮重复太多,显得拖沓,而不是一气呵成的连贯。另外令人遗憾的是:1998年印度尼西亚针对对华人的大屠杀;中共对南洋的革命输出是49年后的南洋排华的重要原因;周恩来在万隆会议提出互不干涉内政后取消了双国籍制把南洋华人的归属感推给了侨居国,这些都被刻意地回避了。今日的中国如何真正大国崛起而实现影响周边国家、“四夷来朝”的中国梦更是一个棘手的命题而未被提及。
尽管今天华人漂洋过海已经超过了南洋的范围,但是历史总是有它惊人的相似之处。与下南洋是一样,出洋在客观上缓解国内人口、就业的压力;侨汇、海外人才的引进推动了国内的现代化建设;更无可否认的是华侨对侨居国建设的贡献。对于每一位普通留洋者来说,今天也同昨日的南洋华侨一样,主要是因为向往更美好的生活而远走他乡;把辛苦所得省下,寄给留守家乡的亲人。而且,也像当年南洋华侨一样,在异乡做着异客,把他乡人认作故乡。同时多少都是怀揣着有一天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