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和毛泽东的最后情怀

一无所长,唯余文墨,一息尚存,笔耕不辍。
打印 被阅读次数

按一般人的理解,人在临死前的言行,是最真实的内心诉求和表达。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乎有意把人性最本质的东西归结为“善”,而且会在最后时刻闪现出来。有人把老年美化成诗意的状态,好像老人能够将一生的经验、见识、学问、德行浓缩修炼成至美的境界,但是看一些名人传记,却各有不同,精彩的、悲壮的、抱怨的、后悔的、安详的、神秘的、婆婆妈妈的、涕泗横流的,不一而足。

西方的大思想家苏格拉底对死持一种冷静客观的态度,他在法庭上获知死刑的判决时,对审判他的人说,分别的时刻来到了,我们会各走各的路。我去死,而你们继续活着。哪一条路更好,只有神才知道。当喝下毒药,即将离世时,对学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欠阿斯科利皮乌斯一只鸡,别忘了还他!一方面没把死当回事,处之淡然;另一方面又不愿在身后留下世俗的亏欠与遗憾。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毫无思想的闪光点,和邻里憨厚的大爷大妈没啥区别。

与苏格拉底同时的孔子,临死前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他先扶杖徘徊,依门翘望,看见子贡赶来,竟然跟普通老父亲一样抱怨起来,你咋来得这么晚呀!然后说唱道:泰山塌啦,梁柱垮啦,有思想的人脑子不转啦!然后,泣不成声,跟子贡倾诉了自己作的一个预言死亡的梦。七天后逝世,再无任何遗言。一个多么平凡的老头!就凭这点,真难与后世抬举的圣人视为同一人。

蒋介石和毛泽东都是深刻影响现代中国历史发展进程的大人物,为祸造福,都做到了极致。对他们的功过,是学术界和民间常盛不衰,争论不断的话题。是非自有高人评判,原本用不着我多嘴,只是忍不住想对比一下两人生命最后时光表现的差异。

两个敌对大半生的人,在内心深处却并非不共戴天、手撕牙咬不解恨的仇雠。当手下兴高采烈雀跃着向毛报告蒋死的喜讯,毛的反应出乎意料:“一脸的凝重”。像是听到老友讣告生出孤独寂寞的感觉,而他平日里确实多次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称蒋为“老朋友”。

两人都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约而同地又沉浸在诗歌辞赋营造的氛围,感受熟悉的灵飞魂荡。

蒋先生晚年虽一再申明自己是虔诚的基督徒,但没有手不释《圣经》,从《圣经》寻找慰籍。他让护士念古诗,当听黄庭坚的七律《清明》时,颇受触动。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在我看来,诗写得一般,并无特别感人之处。然而蒋先生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的肌肉突然略微抽搐了一两次。他说,这首诗写得好,你多念几遍。”

临终最后一句话,侍从副官听到的是“反攻大陆······解救同胞······反攻大陆······救中国······反攻大陆······救中国······”

这两件事,前一件反映出真实的蒋,从听到《清明》诗的反应来看,晚年的蒋,仍然善于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明明大有感触,却只是“略微抽搐一两下”。古代“天子穆穆”的神秘感,深藏不露的帝王心机,在他统治的五十多年中,一直运用纯熟,所以不大会任性流露凡人思绪。蒋先生可以按习惯控制自己,可架不住微表情出卖了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人死后生前的名声全成空,人和人没有不同,都是荒冢一堆。蒋冲杀大半生,有过辉煌,有过惨淡,但他一向重视名声。《颜氏家训·名实》说,“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忘名者如果是不争不求,“从心所欲,不逾矩”,自然极好。可是作为政治家,一国主宰,忘名就可能偏向不管不顾,生前胡作非为,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这可不是草民期待的。蒋显然不是忘名者,说他做事善恶并举,又想“立名”留个好名声,大概比较接近真实。看重名声不是坏事,说明有起码底线。

后一件则有点可疑,历史上临死难忘家国情怀的人不少,缺啥喊啥,不是不可能。但是所谓蒋的遗嘱都是后来伪造的,那么遗言是否可靠,也大有疑问。很可能临终前的谵语谁都听不清,卫士凭想当然,随口一说,便成定论。如果真如侍卫副官所述,我猜也是蒋“克己复礼”的功夫老道,临死不忘留给世人一副大义凛然的形象。

毛的晚年比蒋任性多了。受国内各种不顺事件的刺激,情绪波动大,烦躁易怒。看记录片和平解放北平,解放军入城,受到市民热烈欢迎的画面,痛哭失声,无法继续观看。听南朝庾信《枯树赋》,最后引用的桓温感慨:“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顿时老泪纵横,真情宣泄,旁若无人。

一代枭雄,对死并不恐惧。五六十年代,毛多次轻松谈及死的话题,设想死后的情景。而距逝世一年前,75年的十月一日,他已经预感到这是他所过的最后一个国庆节。身边的工作人员紧张地疏导,劝他别这样想,毛不改常态,豁达地说:死神面前,一律平等。毛泽东岂能例外?“万寿无疆”,天大的唯心主义!

他也和蒋一样重视自己的身后名,不同的是,蒋顾虑别人怎样看他,而毛的名要由自己定。死前三月,与华国锋谈话,作了自我评价:“我一生干了两件事”,一带领共产党夺取天下;二发动文革。对第一件事,否定的人不多;但第二件则“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不少。”他显然希望后人按照这个框架为其盖棺论定,全面肯定其历史功绩。不过他也清楚,难度很大,既然反对的多,怎么可能得到好评?自己在未来的地位与作用,就是共产党内各派用来把门唬人的“钟馗”。应该说,他预测得很准。与蒋介石相比,他缺少底线,三年灾害,饿殍遍地,刘少奇惧怕史书上要有一笔。毛可有反省?用他的话说“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自知者明。毛要不是大明白人,这世上就没有清醒者了。唯明白如镜者仍然从容为祸,危害更大,细思极恐!

临死前,毛连谵语也发不出了,只能搞些小动作、微表情。见到女儿李敏,用手指比了个圆圈。人们猜测,可能是表示想念前妻贺子珍,或问候之意。纯属儿女情长,私心家事,与党国无关。

当叶剑英探视离别,毛作出挽留欲言的表示,却无法发声。人们猜测,可能是突涌难舍友情,抑或想托孤寄命,或者是别的什么?一生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大帅,落到有话说不出,干着急的地步,大概会给他不甚在意的死亡增加几分痛苦。

蒋至死都表现得端着的分量更重些,毛则是情感的色彩更浓些。两人的差异,耐人寻味。

GGLL 发表评论于
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从中笑。

解了这句诗,就解了毛对死亡的态度了。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不好意思,
再啰嗦一句,我觉得对于苏格拉底,也可以有另一种解读,就是他已经伟大到不需要(在不必要的时候)表示我和你们不一样了。所谓和光同尘,承认我也是用嘴吃饭,用弟弟撒尿的。同时,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人家也不怕死,也没有老糊涂。

就像当年波尔在自己家的门口钉上马蹄铁,别人说,你物理学家为什么也这么跟迷信的风。他笑,大家都钉,我也钉。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我觉得,大家都是人,用脚走路就是用脚走路,不一定非要修炼成用手走路才算是伟人。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五灯会元 - 宋·普济] 【白马昙照禅师】
  荆南白马昙照禅师,常曰:「快活!快活!」及临终时叫:「苦!苦!」又曰:「阎罗王来取我也。」院主问曰:「和尚当时被节度使抛向水中,神色不动,如今何得恁么地?」师举枕子曰:「汝道当时是,如今是?」院主无对。﹝法眼代云:「此时但掩耳出去。」○


昙照禅师每日对信陡说法,第一句话总是“快乐呀快乐呀!人生好快乐呀!”

  但有,有一次他生病了,躺在床上不断地叫唤道:“痛苦呀!痛苦呀!好痛苦呀!

  住持和尚老远就听到了,过来责备他道:“一个出家人,生了点小病,就不住地叫苦喊痛,像什么话!”

  昙照说:“健康快乐,生病痛苦,这是自然的事,为什么不能叫苦呢?”

  住持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呀。我记得有一次你掉进水里,快要淹死了,后来被人救起,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当时你那种视死如归,无惧无畏的样子,令全院的和尚很是佩服。而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娇气呢?况且,你平时不住地讲快乐、快乐的,怎么生了这么点小病,就毫顾忌地大叫痛苦呢?”

  昙照对住持和尚道:“你过来一下,到我的床前来!”

  住持到了他床边,昙照禅师轻声问道“住持和尚,你刚才说我以前讲快乐呀,快乐呀!现在又不住地叫痛苦呀,痛苦呀!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讲快乐对呢,还是讲痛苦对呢?”

  按照佛法,答快乐对还是痛苦对都是错的。因此,住持无言以对。
qi91856 发表评论于
毛泽东为底层大众的利益奋斗终生。
不言有罪 发表评论于
一个是“民主无量,独裁无胆”,一个是“和尚打伞 - 无法无天”。一个还想着克己留名,一个是“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一个是“民主自由是多少的问题”,另一个是“民主自由有无的问题”。
pltc63 发表评论于
毛比蒋大度?说反话吧?
蒙哥 发表评论于
大跃进,大饥荒,文革浩劫,殍尸遍野人相食,
短短二十年,邪恶土共愣是把四亿中国人折磨残害剩下十亿
天灭土共!天灭毛匪!
柳师枞 发表评论于
一是一二是二,毛比蒋确实要大度。
遍野无尘 发表评论于
"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
过去高僧死去,也想立塔塑身,而很多道家死去时候,连坟都不愿意留下。 看来道家算得上上士,佛家只是中士,除此外很多人都是下士了(很多常人都会文过饰非:窃名。)
黑猫-警长 发表评论于
毛泽东比蒋介石要大度得多! 蒋家祖坟被保护得很好,毛家祖坟就不行。毛泽东早就称蒋介石为“老朋友”,蒋介石一直称毛泽东为“匪”。

另外关于“我一生干了两件事”,有学者质疑是否有这一说。还有“三年灾害,饿殍遍地”也是没有根据的。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