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大门的相妈,透过绿色防盗门的窗纱网,看到自家的门外正站立着两个人,那女人手里怀抱着一个孩子,就在她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间,相妈的耳朵里也突然听到咚咚一声闷响,便看到那女人双腿向下沉了下去,她怀抱着手中的婴儿像砸到了一面墙似的,猛然硬生生的跪倒在相家的门前。跪倒在相家门前的石灰地的走廊间。那男人一见妻子做出了如此的举动,惊愕迟疑了片刻,突然也是膝盖向下一沉,并排挨着妻子一起跪了下来。
手抱着婴儿的女人一边跪在地上,一边带着求饶的哭腔,冲着打开门的相妈说道:
“亲家母,我们知道……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闯下了难以原谅的滔天恶逆,不光是对你们全家,也对我的孙子。我们跪在地上求您们一家老小的宽恕,我现在就是来戴罪叩求的,来这里忏悔赎罪的!”
被眼前的场景惊骇吓呆住的相妈,下意识的机械般的把隔在面前的防盗门也打开了,现在全部的情景她也看清楚了。跪在自家门前的这一男一女,原来正是张树的父母,
那女人身穿一件灰黑色的长外套,外套的一半又半掩住了怀抱的孩子,头发看上去蓬乱粘稠,好像已经多日未洗,全然没有了她往昔的干练风采,满脸的惊恐万状呈现在她布满了深深皱纹的面容上,两只倒挂的三角形眼显得格外的疲惫和浑浊,好像许久以来的惶恐不安还未被赶走。
那男人虽说没有怀抱孩子,但手上也没有空着,他一手拿着一个像婴儿提藍似的东西,另一只手还托着一些孩子日常用品之类的东西,衣服看上去显得有些的狼狈猥琐,原来是外套的扣子上下被错开了,有一个纽扣错扣着,虽然惊恐万分略显好一些,但他的面容像是被霜打一样的暗淡无光,一缕白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萎靡憔悴之容。
闻讯赶来的相男突然发疯似的推开了妈妈,一个箭步上前,气势汹汹的一把把那女人手中的孩子抢了过来。一边抢一边带着哭泣的声调说道:
“我的孩子!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们终于把他还给我了,我……可怜的孩子!”
连睡梦中的姥姥也被惊醒,披着一条棉被也站在了相男的旁边。姥姥听到孙女的这一声“我可怜的孩子”,突然嘴里吐出一口唾液淬在了那女人的脸上,
“呸!谁是你的亲家母!你们这三伏天都卖不掉的臭肉,一对缺德的老家雀儿,念完了经,就打和尚。恩将仇报辱没了良心!现在又来糟践隔辈人,没有一点人味呀!”
那女人像是早已料到了会有这一出戏,脸皮像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蜡似的,早有准备,这会儿她看相男把孩子给抢了过去,从地上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相家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便跟旁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也就势跟着走进了相家的大门。
这一跟进来不要紧,马上又惹怒了相妈,冲着这一对狼狈不堪的两口子横眉怒吼道:
“嘿!谁允许你们也跟进来的,你们还要不要一点脸皮,偷盗了孩子,现在还敢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又迈进了相家!”
早己经历了吐沫横飞那一出戏了,现在那女人对于相妈的数落也装作听不见似的。突然走到了相男的跟前,望着双手怀抱孩子的相男,膝盖还是照样一软,又跟着跪了下来:
“相男……闺女……快点救救这孩子吧!我是罪人,不光是你们全家的罪人,也是我孙子的罪人呀!”
相男听罢愕然,连忙打开了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只见那孩子已不是几天前见到的样子了,他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迷过去?眼睛一直紧闭着,脸部的肌肤显得格外的褶皱蜡黄,面相好似脱相一般的难看,全然没有了几天前的俊秀,那高挺的鼻梁也掺进了丝丝皱纹,好像被风打了似的枯萎。
“我的孩子……你们把我的孩子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那女人还是跪地不起,却突然就势把头埋在了相男的身上,一边抱着相男的大腿,一边大声哭泣的说道:
“相男,你可一定要替我们救救这孩子……只要是把他救活了,下辈子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我也认了!快……快点……喂他奶……试试……”
正在悲伤和惊诧中的相男,听罢连忙甩开了张母扶在自己身上的双手,一边哭一边赶紧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扣子,然后轻轻的把孩子送到了自己的胸部,充满爱意的轻捋着儿子的额头,轻唤着他……接着又让他的嘴对着自己胸口的一侧。
那孩子头热热的,两只小手却是冰冷,好像正在发烧,在母亲的轻唤下,他眼睛迷迷怔怔地开始半睁开,他似乎感觉了嘴边的奶头,颤颤巍巍的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却又把头避开了,仿佛食欲全无。一张褶皱的小脸显得格外的可怜。脸上似乎还残存着哭过之后的泪痕……
“你还觍着脸哭,把孩子弄成这样,你还负屈含冤了。你以为我们还会继续相信鳄鱼的眼泪吗?快说!你们究竟把这孩子怎么了?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当说到这孩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那女人像被蛇咬了一口,抽搐了一下,突然她一只手高抬,照着自己的嘴巴子抽扇了起来。一边抽打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有罪!所有的罪过都在我一人身上,是我害了这孩子……是我害了我的亲孙子……我的罪过真是罪不容诛,死不足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