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成正果的凤凰男,人淡若菊的单身女教授,加外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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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成正果的凤凰男,人淡若菊的单身女教授,加外一则

心言

我心里一直装着三个人各自的故事,这些故事都从不同的角度给人感慨和启迪,但因为与他们交集不多,能叙述的细节少之又少,始终没有写出来和大家分享。这次看到网上把江西那位男青年的恋情讨论得火热,才想起不妨说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或许能给人们从正面一些启发。

1. 修成正果的凤凰男

位小康家庭的上海女青年在微博上贴出来这位江西人家的饭食,不由令我心头一震,顿时想起在老家乡下时曾有过这样一个邻居,整年每天都是这样黑乎乎脏兮兮的饭食。那家大哥是我们本家,却是独支,不能要说和任何人套不上五服以内的堂亲,就是出五服之外,他也没一个远亲。只是按辈份排,我叫他大哥。

这个大哥据说是复员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我想这个说法是可信的,因为他是党员。至于他作战受伤是残废军人,有肝炎等种种说法,村上绝大部份人都根本不信。他个子很高,很瘦,但看上去很精壮,更看不出有任何伤残。那时他四十多岁吧,正值壮年,却任何农活都不干。开春农忙抢节气插秧时他也会随众人去田里,但从不能插一稻秧,总是这走走那转转。从水里抓条泥鳅随手就放嘴里吞了,抓到螃蟹就装口袋带家里,但指望他帮忙干一点点活都是奢望。他当真脸皮就厚到这样,绝对一点农活都不沾。他有肝炎的说法就是打他活吞泥鳅这来的,有人说活泥鳅能把毒带出来。

再细说这位大哥的懒就是他的脏了,一年四季只一套单衣,从未见他洗过。老家冬天还是很冷的,河里结很厚的冰。到冬天只见这位大哥走在北风里, 下面是一条破烂肮脏的肥裤子,上身是早就没有钮扣,用条草绳缠腰上的脏衣服。大步流星地走着,昂首挺胸倒有份任事都不在乎的昂扬。只是这份轩昂往往给人一种无奈又莫名的哀伤。我们那出门就是水,若说他冬天里怕麻烦不洗澡倒也罢了,夏天跳河里洗个澡简直太方便了但我们从未见他洗过一次澡甚直哪怕一次脸,只要风吹过来一阵腥臭气和那咚咚的脚步声,就知道大哥到了。

这位大哥做什么呢?只一件事,那时农村经常停电。没电时要招集大家开会,村干部就让他提着个大号铁皮话筒满巷子喊,开会喽,或者早晨喊出工了。他倒是特别喜欢这份差事,一年到头喊下来,政府分发的五保户和荣誉军人补助金里就能分上一杯羹。村干部每次从里面克扣出几块,就是他家的柴火钱。大家觉得不该这样由着惯着他,日久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大家都是同姓本家。后来看到电影芙蓉镇里那个颓废的男人提着破锣喊运动了”, 就让我想起老家这位大哥,心里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家的大嫂更是蓬头垢面,夏天一件脏破单衣敞怀露胸,冬天披件破棉袄就把对襟用胳膊搂,脏兮兮的东走西串到哪都不受待见。太阳快正午时拣几片别人仍出来的菜叶子,就是他家一天的饭食,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他俩懒归懒脏归脏,却从不借别人什么,更不做偷骗的事情。所以大家也只能恨他俩不争气,但说不出他们到底有多坏。年节时反而总有人不落忍,总会在他家窗下放点吃食点心,我想日久他俩也心知肚明,帮衬他们的都有谁。他们的那个家呢,该是文革时拆剩的破庙吧,半间烧火,一间住人。很小的房子四面透风,臭哄哄脏兮兮的,也从来没人进去。

说话这大哥的一儿一女就大了。儿子大我八岁,我上初中时就是成年人了,念完初中就在村务农。女儿小我两三岁的样子吧,从未上过学,就跟大嫂屁股后头满村乱串。可能儿子觉得父母这样做让他抬不起头来,整天只是闷头干活。却是什么苦都吃得的汉子。他个子不高,长像也更像他妈,不难看但也不帅气。只是好脾气和肯吃苦这两样,获得不少人赞许。

就在大家替他这个儿子犯愁,觉得挺好一个小伙子这辈子恐怕就让懒爹妈毁了的时候, 县煤矿下来个招工指标。老家那时虽然穷苦,但下井挖煤毕竟是个舍命的活。村里没几个年轻人争,村干部觉得是个帮这家的机会,就把指标给他了。

可他到煤矿报到偏偏运气好,分配做电工,这样不用整天待在井下却拿的是和矿工一样的工资,简直就是天上突然掉下个金饭碗,这一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伙子很能干,人又老实,不到两年让副矿长看好了就把女儿介绍给了他。那时村里经常传来他立功受奖的消息,但把矿长的女儿当未来的媳妇带回来见公婆,还是让人惊讶好阵子。就在村里人大都觉得他不如拖久点带回来把握的时候,两人就高高兴兴地家来了。当时一大半人的心马上就悬起来了,这下能成吗?让人闺女看见那么脏的公婆和那么破小的房子,除非那孩子有残疾,要么就是长得太丑。

可那女孩子不只是没残疾,长得才俊呢,人又机灵。村上有好事的婆娘们就顾不得他俩成不成了上来就话里话外问,会不会嫌弃这家人。女孩答,他家的事情早就都一清二楚了,就喜欢这小伙子实诚能干。这句答得顿时让好事的婆娘们哑了口。

打那,那女孩几乎逢礼拜天就骑自行车从县城过来,带来布料给老的小的裁了新衣服,还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停下就叫妹妹认字,两人处得亲姐妹似的。再后来,儿子慢慢送回来木材和砖瓦,村上批块地就起来三间亮堂的瓦房。那大哥大嫂也不敢懒惰了,把他们一辈子没洗过的老脸洗干净,进出也像个人样了。再再以后呢,那家的女儿长大也学做他哥那样的人勤快又能干,嫁到外村一好人家。

故事说到这如果还有人问他俩后来离了吗?答案是,没有。用现在的话说,俺们村这个凤凰男修成正果了!

如果说,好的婚姻会成就一个人的话,这个婚姻实在是成就了一家人。怎么不让人感叹?

2. 人淡若菊的单身女教授

我求学的生涯里有过三位授课技艺极高的师长,高中的数学老师,我们高考时的班主任是一位;另一位就是大学时教授我们专业基础课的女教授H老师。如果说其它老师教给了我知识的话,H教授则让我学到了更多,特别是她荣辱不惊的生活态度,淡雅脱俗的品格和身处逆境而不失自尊的刚强。

大学二年级,我刚刚修完基础课进入专业课的过渡期,给我们讲专业基础课的H教授第一堂课就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她那时右派刚刚平反定职副教授,多年身处逆境导致的干燥早衰的肤色还清晰可辨,但她一双明亮的凤眼,安祥的神态和高挑笔直的身材依然透露出年轻时的旖丽。显然,这是位年轻时异常美丽的女子。

H第一堂课的前十来分钟,就让人感觉到条理清楚,逻辑严密。接着她又把深澳抽像的公理和公式用极通俗的语言表达出来,连带着学课内的轶闻趣事,把所有重要的公式都推导出来,就不仅是思维严谨这个范畴里概念上的清晰了,倒是让人感觉在享受一场科学的盛宴,想把她讲过的每一句话忘掉都难。可是课后回忆起来,她课堂上每一句话都有深意,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多余,这就又让人体验到她良苦的用心和授课技艺的高超。也许,整整一年的专业基础课能准备出来几节这么出彩的讲授还不是难

事,但她每节课都能做到所有专业术语都不用音译的外来语,而是词意吻合精辟的汉语词汇,这要多深的专业造诣才能做到呀。

H教授第一节课下来就受到我们一阵欢呼,终于,我们四年大学里有一个专业能力极强,授课水准极高的教授了! 那连续两堂课过后当晚,就有同学打听到更多有关H教授的消息,比如,她的确是她们系这个学科水准最高的人,一直单身,但人很正派,没一点负面传闻,右派刚刚平反提升了副教授等等。

很快,年纪稍大,脑子灵活的同学开始想尽办法接近H教授,大家也知道这几个同学是在为毕业考研铺路,哪怕将来进不了H教授的师门,考专业基础课时她抬一抬贵手也有益无害嘛。

但是,我们这位H教授对所有学生都不卑不亢不分远近,反而对我们几个课堂上注意听讲,年纪又小的同学不时流露出些关爱,问我们有没有问题,课外答疑时有意让我们把一些重要公式都在她面前推导一遍等等。

她这个做法当然在个别头脑敏锐,社会经验丰富的大龄学生当中引起反弹,这些学生平时已经在一般教师和系里负责学生工作的教师身上下足功夫了,将来无论考验还是分配都能抢到先机。可到H教授这却一点点空子都找不到,H教授更不像个别市侩教师那样,拿当时炙手可热的七七和七八级大学生当自己拉关系的工具,今天给这个介绍某教授的女儿,明天又给引见那个系校领导的亲戚。

H教授当真震慑住一些个别大龄学生不专注学业陋习的时机,是第一次期中考试。那时有的大龄生学习脑子不灵光就在考试时做弊。平时笼络成绩好的小同学,考试时互传卷纸对答案,用这个方法得到好成绩。那时我们班上就有这样两位"绝配",大龄生是团支部书记,平时就喜欢拉帮结伙,对不顺从者造谣中伤赶尽杀绝;还真的就有和我同龄的一个同学专门投其所好,专讨其欢心。这两位狼狈为奸起来,当然就成班上的公害了。那时他俩每逢考试还专门做我后面,互传卷纸不说,看我做得快就不停用笔捅脊背,小声问哪道题的答案是多少。尽管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让我分心不是答案,但总经受这种折磨也太难受了。

H教授的课上他俩这种做法行不通了。趁H教授不注意刚举手要传卷子,H教授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同学们好好答题了,不要把卷子举太高。。。。。。一会看到他俩要用笔捅我后背了,又说, 同学们用心答题,不要影响其它同学。虽然没提到他俩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是说他俩,边偷笑边答题,回忆起来也是趣事。倒是现在看到中国官场的腐败之像时让人感叹,王益之流那时在七七七八级何等风光,这种人一旦有了特权又怎么能安分呢。

H教授这种严谨治学的态度当然会得罪团书记之流的社会渣滓,有时见我问H教授问提或回答问题,下课就故意气我:哎呀,我刚才都看到H教授的眼神了,她看你的时候不一样呀。。。。。。;或者,你回答完问题她还说什么没有? XX同学都说是H教授帮你改对的答案。。。。。。。

但是,H教授的品格根本无懈可击,他这种做法最后只能羞辱他自己!

H教授有更多的接触,还是在我毕业工作一年以后。因为课题上的问题需要请教,我回校到大姐家里,问大姐和姐夫H教授的住处,大姐夫带我去了H教授刚分得的教授楼,这才有了私下第一次接触。

H教授那时才知道我姐也在这个学校,她端祥我好一会儿才问,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嘛,怎么不告诉我你姐就在校内?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答,我告诉你又怎样?你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好了。

打那,尤其是后来回母校读研以后,我去大姐家时总会绕道去H教授那看看,其实也就是问声安。可她连买一次菜,给花浇浇水的小事都没让我做过。那时她从湖南老家请侄女过来当小保姆,有时做了点心见我路过也叫我进楼尝尝,喝杯茶,但从未让我帮她做过任何零活,更没让我传话求姐夫帮任何忙。

大姐和姐夫也嘱咐过我,H教授这个人很要强,当时二十几岁大学刚毕业就被定为右派,人又那么漂亮,如果没有刚烈高贵的品格很难熬出来不受一点伤害。她在专业上精益求精的刻苦精神和身处逆境看不到希望时的执着,才是我应该学习的东西,但千万不要好心做坏事,伤了她的自尊心。

我也是偶尔一次听H教授提到,文革时恰好姐夫是她们那些"反动学术权威"的专政组长,结果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虐待她们,反而总是想方设法让她们躲过可能受到的冲击和伤害。她和大姐家的友谊就是那时结下的。同样的话我也从外系一位旅欧归国的老教授那听到过,文革时幸好姐夫负责管理他们那批人,让他们带着尊严渡过一场浩劫。

我们班上同学不是没讨论过H教授为什么终身只是一人,结果大家异口同声只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她应该是有条件好的男友和追求者的,只是她被定为右派后不想连累别人,就坚强地独自生活过来,全身心地投入学术研究,所以才有了许多傲人的成就。这个猜测我从来没向H教授本人和其它任何人求证过,但我想是成立的。尤其是她高贵的品格,和身处逆境时绝不放弃自尊的坚持,何尝不是今天我做人的楷模!

H教授我没有资格和经历用"有师如母"这样的词语来描述,但她就是我心里一尊神,一朵淡雅的菊花。

3. 那让人扼腕的人生外一则

我并不认为人到中年就不能奢谈爱情,只是经过生活的沉淀之后,能够爱得更加深沉,纯净,更懂得对涉事相关所有人的考虑,更不能忘记对双方子女该有的责任和抛不掉的亲情。若是对方家庭尚在的话,也许最好的选择是尽早退出,把那份美好的感情默默掩在心里,默默为对方祝福,为了保护所爱的人必要时敢于牺牲。假如中年人的爱情只是占有和满足,那么这样的感情如论如何都会有不尽人意之处,让人们看起来不仅不美好,而且不纯净。

我是在读研时出差,看望毕业后分配在外地院校的学弟,经他介绍认识了某位女教授。

那时这位教授差不多接近六旬的样子吧,看上去很和善开朗,只是她的笑容里有一份难抑的失落,让人觉到生活对她来说也有那一丝丝无奈。

学弟说这位教授原来也是母校我们教研室的,但再多就不肯说了。我很惊呀,因为从本科到读研,从未听系里任何人提到过她。回来我向师母提起,师母说她原来在系里是几乎和几位学部委员齐名的教授,业务能力很强,但爱上来一位从那所地方院校来培训的副教授,突然就和丈夫离婚,抛弃了子女和原有的生活,净身出户跟那位副教授而去。原配丈夫经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到半年突然发生胃大出血,抑郁而终。

再后来我向大姐打听,原来她也认识这位教授。她说那个副教授是暑假来我们学校参加培训班,其实也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起初大家经常看到他俩一起教学楼附近的花园里散步,也并未多想,因为他们毕竟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直到培训班将要结束时女教授突然提出和她原配离婚,大家才知道她已经情有他属了。

那时大家印像中她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不和之说。她又在事业

的高峰期,如果不是那样突然离婚离校的话,早应该评上学部委员了。

这位女教授离婚得很急,一天都等不了的样子。办完离婚就抛下丈夫和儿女随那位副教授去了那所地方院校,而她的原配丈夫经受不了突然打击,打那一厥不振,本来尚好的身体就慢慢垮下来,还不够半年突然发生胃大出血,不治而逝。至此,儿女们完全和她脱离关系。

师母和大姐说得都很简单,很多细节都遮掩过去了,甚至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不说。我只知道自打本课搞毕业论文进实验室,就没见过这位女教授,人们更从未提起过。但是,无论是她们还是系里所有人都对这位教授只字不能提的情形来看,大家无疑是都想把她忘掉。我那时每年去部里和经委跑课题也从未听人提及,按理以她的知名度来说,专业圈内都无人提的话,这个是等于是被所有人忽视忘记了。

我不知道她怎样匆忙逼她原配离婚就能马上离得了然后火速随新欢而去,这种离婚的闹法在我工作的单位恐怕一拖就是几年。如果她一时头脑冲动的话,也许拖一拖就过去了。但这件事情匆忙解决的后果,往往不只是一个家庭的失散这么简单,恶劣者就比如牺牲另一个原本不该牺牲的生命。

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便尽可能避开去那所院校出差的机会,不想再见这位女教授;就更不愿想像她那个新欢丈夫是什么样子,哪怕就是有好奇心想一想都不行。

人一生是会遇到很多事情,也会有一些惊喜的。但是,忘掉亲情和道义的所取是不被接受的。假如这位女教授是因为夫妻不和事先早离了婚,她再追求幸福那么无可非议。但她匆忙逼丈夫离婚时可否想过她们以往二三十年执子之手的亲情?那个男人呢,他无论如何也是位副教授呀,怎能为达到一私的占有让受到伤害的一方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我们华人社会还要向前发展,人类文明也要向前进化。但是,家庭的稳定和亲情的宝贵,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可能抹杀几千年进化得来的常识和规。否则,人类的欲望和其它动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位女教授那茫然无奈的缺憾永远都换不回她原配丈夫的性命,更弥补不了她对儿女们欠下的亲情。今天重温这个故,心里还是那么沉重怅然。我们如果不想重复他人的重大失误,就只能慎之又慎地对待生活,好好生活,珍惜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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