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1981年华北军事大演习的民间记忆

--作者:顾春军

1981年,那年我9岁。一个春天的傍晚,我所在的张家口宣化县北庄子村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那天晚上停电,全家人在煤油灯下喝着小米稀粥,吃着蒸土豆,突然村干部带着三位解放军战士背着背包到我家。

此前,就有村干部带着军人到我家“号房”,说是有解放军要来训练,需要住在村民家里。我家住的是窑洞,虽然只有三孔能住人的,但父母还是答应了。

因为是夜晚,加上停电,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母亲见解放军战士来了,赶快用碗盛上三碗小米稀粥,一碟腌菜,让我送过去。正在啃面包的解放军叔叔立马把面包给了我,开始喝小米粥,喝完后母亲又给他们添饭,他们吃得很香甜。而他们送给我们兄妹的面包,也让我回味无穷。

以后慢慢熟悉了,记得三位解放军叔叔,一位是四川兵,姓潘,我们喊他小潘叔叔,他年纪大约在 25左右,喜欢逗小孩,因为喜欢弟弟,所以经常说要把我家老二带回四川,还把家里的算盘上粘上白胶布,标上“个十百千万”,以教授我们学算盘。还有一位江姓解放军叔叔,每天很忧郁的样子,不怎么说话,小潘叔叔说江叔叔只有18岁,是北京的高干子弟,总是想家,但也没有见到他家人来探望。江叔叔手很巧,会编蝈蝈笼子,把会叫的公蚂蚱放进去,挂在我家的杏树上,每天中午那个蚂蚱拼命嘶吼。另一位就记不得名字了,那位叔叔年纪偏大,很会唱歌,经常哼着蒋大为演唱的《牡丹之歌》。

 

当时的军民关系很融洽,自从他们来了以后,家里挑水的活计都让战士们包了,打水扫院子,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打扫街道,整个村庄的面貌焕然一新。我们共走一个堂屋,但解放军叔叔几乎不会到我们住的房子,现在想来也是制度要求吧。

记得有一次,潘叔叔将吃剩的肉炒辣椒用饭盒带回来,因为只余下辣椒,所以要倒在我家的泔水桶里喂猪,母亲马上制止,说给你大哥(我父亲)吃吧。然后就留在碗里,那么香的炒辣椒,让我们几个小孩子几口就吃完了。之后,两个年纪大的叔叔,就偷偷给我们带饭吃,他们带饭的方式是,吃饱以后再加餐,趁人不注意,就夹上饭盒回家,然后带给我们吃。

可能后来部队发现了,有了要求,所以除了那么唱牡丹之歌的叔叔外,别人就不敢带饭了,仿佛记得那位叔叔是志愿兵什么的,他不怕制度的约束。

自从住了军队,村里总是很热闹,夏天来了,天气很热,但他们的训练更密集了。当时他们穿着翻毛皮鞋,不断练习正步走,连长喊:同志们好!战士回答:首长好!连长喊:同志们辛苦了!战士答:为人民服务!我和小伙伴们觉得很好玩。

战士们的纪律很严明,虽然住在我家,但从来不用我家厕所,上厕所要到村里他们修建的公厕。夏天,青玉米下来了,我家煮熟玉米,母亲总让我给三位叔叔送去,但他们往往要谢绝,说部队有规定,让连长看到会很麻烦。记得有一次推辞不掉,也可能是叔叔们馋嘴了,正在吃青玉米的时候,指导员来了,吓得几位战士立马放下玉米,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母亲赶快出来打圆场,说他们不要,是我们非要给的。后来,几位战士就再也不敢吃我家的青玉米了。

战士的训练越来越辛苦,记得有一天,我回家看到他们领到了黑色的皮鞋,那个鞋子只有在电影里见过,很好奇,潘叔叔说,我们去参加演戏的时间快到了,这个是首长检阅时候要穿的。

在此期间,发生了一起反动传单事件。记得一个下午,我和小伙伴们在地里拔草,一架战机从天空飞过,飞得很低,然后就有天女散花般的纸片从天上落下,我们跑着跳着,四处捡花纸片,因为毕竟读二年级了,识得字,所以捡到就看,记得其中有一张,图片上是邓小平和华国锋握着手,旁边注解意思是:当面笑,背后下毒手。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不久就有战士和村干部四处收集传单,说这个是反动传单,不能传阅保留。

9月后的一天,军车隆隆去参加演习了,几天后,战士们回来,据说有个边战士在演习中牺牲了。

之后不久,就是部队撤离,部队撤离的时间是后半夜,可能是避免老百姓相送。但几乎全村的老百姓都起来了,我也要去送人,但被母亲喊住了。记得几位叔叔走过我们的房屋,说:大哥大嫂我们走了。

几天后,指导员挨门挨户拜访,询问战士有损坏财物的没有,然后逐一记下意见,然后留下住宿费,钱不多,大约是几块钱,记得母亲不要,但最后指导员还是非要留下。

一个小插曲就是部队走后的次年,村里一个姑娘恋爱的军人转业了,带着照相机来领人,但被家人阻止了,姑娘后来发了疯,家人后悔不迭。在那个时候,村民们很淳朴,但因为对外界的恐慌,所以生怕自家女儿被人拐走。

一晃三十年,那些当年的解放军叔叔们,现在想想也快有五十多岁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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