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七从早上六点半落机出关,去医院灵堂主办告别仪式,我弟弟送母亲回家,我带着弟媳侄子随灵车去东郊火葬场火化,其他人散去。只需几十分钟,我父亲已经化为一缕青烟和一堆白骨,我们三人将骨灰捡入铁盘,装进一个简单骨灰盒,火葬场免费给存放一个月。家里会尽快办理海葬,中国人多,土地资源有限,国家鼓励海葬,会退还部分丧葬费。
母亲不愧军人出身,尽管是文职,心胸开阔,虚怀若谷。中午已经带领全家在一家餐馆相聚,从此翻过这篇,大家该干嘛干嘛。我回去一星期,老婆在美国照看生意和家里事情。在京我住在母亲家,弟弟又像小时在我旁边,亦步亦趋,每天和我几乎贴身跟随,也住在一起陪伴母亲。我们俩和前年癌症过世的妹妹情同手足,很小的时候,妹妹还没有出世,我和弟弟同床共被,北京话有句歇后语:被窝里放屁~独闷。我放屁的时候,猛的把被头往上一拉,死死扣住两人的头,打虎亲兄弟,有屁须同享,接下来就打成一团.....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每天早上我们母子三人出去吃早点,回来休息会,上午出去逛街,让母亲推着轮椅,走累了我们俩推着她走,中午下馆子吃饭,其他人要上班上学,有时间就加入,没时间随意。国内人有午睡的习惯,我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溜出去看望一下老丈母娘,见了个从小玩撒尿和泥、骑马打仗的中小学同学。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下午我弟弟安排好母亲晚饭,她喜欢独自一人看连续剧,然后我两就满世界去闲逛。我回去最高兴的是我弟弟,每天形影不离,走在大街上哼着小调,手舞足蹈,偶尔撞到行人,被骂一句:
“你有病啊?”
其实我喜欢一人健步闲逛,看房压马路,根本不会去想哪里安全不安全,老婆自然会打电话来罗里吧嗦,我弟弟接过电话说道:
“嫂子,从我哥一下飞机,我就采取了盯人战术,二十四小时在我的视线之内,他连去找他的狐朋狗党的机会都没有,我特地请了一星期假陪我哥,到时保证让我哥全须全尾的回去!”
小时候,父母带我们三兄弟妹去玩动物园,然后就去隔壁吃大名鼎鼎的莫斯科餐厅。两年前我妹妹癌症去世后,我在两篇纪念文中写过,初中生的弟弟怀揣五块钱,带着上小学的妹妹“搓老莫”的故事。我们家有老莫情结,上大学时我带老婆去搓过多次,那时叫同学。出国后每次回京全家必定会去搓一顿老莫,每次还都要那几道吃了几十年的菜,首都沙拉、俄罗斯红菜汤、罐焖牛肉、黄油鸡倦、奶汁烤肉杂拌.....吃什么不重要,为的是怀旧和情调,重温芳华和童年。
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家庭虽然添丁后继,但环顾四周已然少了两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年年岁岁菜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面不知何处去,佳肴依旧笑春风。
弟弟是科班厨师出身,一直从事餐饮业。妹妹和癌症顽强搏斗了十四个春秋,复发过三次,期间经常入住医院治疗。弟弟抽调服务生去陪床照顾,自己精心烹调美食佳肴,用保温盒装好送去。天不随人愿,家中最小一位却最先踏上天堂之路。妹妹刚去世之时,弟弟每每从手机一看到我写的悼念文便泪流满面。父亲最后在医院的这几个月,弟弟只上半天班,医院的伙食强差人意,我弟弟将鱼虾剁成烂泥,加大米蔬菜熬成糊状,每天和我母亲分别送去医院,披星戴月,不辞辛苦。春节前和我通电话的时候,声色哽咽:
“大哥,估计我给爸做不了几顿饭了,我尽力了。”
一语成谶,我父已乘黄鹤去,慎终追远泪如注,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魂牵梦萦,回归现实。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北京的小黄车已经呈现铺天盖地之势,用起来真方便。我们两兄弟走累了就打开两辆自行车骑,路过咖啡店,把车一锁,进去坐会,喝上一杯。国内的人现在身上都不带钱,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用手机扫一下二维码。晚上我们随便找个小餐馆,弄点小菜,烤羊肉串,一扎生啤,偶尔弟媳及侄子带女朋友也会加入。平民百姓,衣食住行,没什么诗和远方,只有苟且和眼前。
饭后在弟弟家喝杯清茶,聊聊家常,然后步行骑小黄车母亲家睡觉。我俩延亮马河畔,穿过农展馆,有时绕道朝阳公园,好风如水,稀星数点,轻染花香,信步若闲。清风明月本无价,万家灯火皆有情。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