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再说,你没完没了问她的事干什么?”天香没有好声气地责备汗青。对这个堂姑,天香本来没有什么戒备,反而对她一直充满感激之情,尤其在自己和青云流落十里香的时候,几乎生存不下去,而栖霞堂妹却出手帮助,让自己母子度过生命中的低谷,后来又有了美滴表姐的接济,才慢慢安顿下来,想不到汗青跟栗雯偶尔路过,来到茅草酒店吃饭,一下子让自己的生命和未来,跟民国跟国家的未来联系起来。天香在宋州城跟丈夫生活的日子里,正是军阀各自为政的时候,自己对争权夺利、你死我活的争斗,一直害怕担心,更是退避三舍。想不到如今,自己不但介入,而且还要成为民国新政的一员,跟着汗青,治理两江三地,更是马上要下江南采购军需,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更像生活在梦中一般。
汗青并不在意天香的娇嗔埋怨,抱着她进了后院正房主屋。天香一进屋,就感觉室内热浪扑面,潮湿温暖的气息,让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周身仿佛被春风轻拂着,心绪就像春池澄湖边的杨柳,缀满翡翠一样半透明的绿叶,在水波烟雨里翩翩起舞、袅袅扭动,浑身充满力量、一心都是向往。“汗青,你生了几个火盆,坐了几壶热水,都要把姐姐的陋室蓬荜变成金楼玉屋、朱阁绣户,兰屋生暗香、画梁听燕语,让姐姐心旷神怡、志得意满一样,汗青,你这么听姐姐的话,下次不再打你了,姐姐好吧?”
汗青把天香的身子慢慢从怀抱里松开,枕在胳膊上,深情地俯视着一脸淡抹桃红喜色、两靥微卷心波笑意的姐姐,禁不住眉开眼笑地说:“真的吗,姐姐?姐姐这么大度,让汗青感觉那块被姐姐勀过的伤口,好像一下子痊愈了一般,真是让汗青喜出望外呢!”天香噗哧娇声笑道:“汗青,姐姐是不是太会吃醋了?醋意起来,浑身都是力气,手指更是力大如金刚罗汉,刚强胜天神元帅,恨不得举起斩妖剑、劈出杀龙刀,让你从此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再也不许跟你栖霞妖精在一起,人妖不分、神鬼不辨,你想气死姐姐是不是?”
汗青知道天香姐姐见识过人,更兼一身正气,是民国新政用得着的人才,心里更是想倚重她的廉洁和认真踏实的做事风格和态度,所以对她的不满和牢骚不敢掉以轻心,表情庄重起来,慢慢把怀抱里手臂上娇无力的柔情肌肤、风流艳骨放下,扶着天香站好,然后拉着天香的小手,来到炭火正旺的火盆边,安顿她坐在暖椅上,躬身递给天香一杯新沏的春茶,接着汗青也坐在天香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慢慢笑道:“渴了吧,姐姐?”
天香没有理睬汗青的问话,倒是低着头,把水温正好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天香刚抬头,汗青又递给自己一茶杯水,笑呵呵地说:“水温正好呢,姐姐!”天香忍住内心的喜悦,表情佯装淡然地扫视了汗青一眼,伸手就要接过汗青手中的茶杯,想不到汗青一转手腕,天香的玉手扑了一个空,重心略略有点偏移,让汗青一只大手托住天香惊慌失措的双手,汗青不顾天香满眼的恼怒、一脸的气愤,端起茶杯,慢慢伸到天香抿得紧紧的红唇边,笑呵呵地说:“我来喂姐姐喝这杯茶水如何?”
人虽然紧紧抓住汗青宽厚柔软的手掌,上身倾靠在火盆上,被炭火烤得有点发烫,天香就想往后坐直身子,谁知道汗青一松手,天香身不由己地把嘴迎上茶杯,只好张口接住茶杯杯沿,不甘心地在汗青的精心呵护下,喝完第二杯茶水。汗青见姐姐又想坐起来,低下头一下子叼住她的朱唇玉齿、兰息紫气,让天香连惊叫都来不及,自己的呼吸就被汗青俘虏、挣扎被汗青阻止,只好一边忍受炭火的烘烤,一边跟汗青缠绵起来。
刚开始不习惯炭火的孟浪,慢慢适应了以后,天香觉得在炎热的内室,跟汗青这样纠缠唇舌、啃咬柔情、吞吐欣慰、咀嚼喜悦,也只有汗青这样花心郎多情汉,会想得出来的拈花惹草的花招、眠花宿柳的伎俩。天香就觉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更是心颜开合自在、愿景远近亲切,刚才的烦恼和怨恨,不但烟消云散,更是心扉春风徐徐、笑靥桃花朵朵。天香就觉得自己被汗青领着,离一轮骄阳越来越近,不但热浪烫面,而且人一下子口渴难忍,双脚如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汗青转头一看,天香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原来汗青脸上都是汗水,因为不停用手擦拭,脸上脏兮兮的,简直成了一个大花脸,看着让人忍俊不禁,简直像一个小丑,不过也是天下最帅的小丑。
天香笑完,一下子委身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姐姐,你……”汗青见姐姐身子往火盆坠下去,吓得松开口,一手搂住天香的身子,双腕一使力,就把天香拉住,汗青接着站起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一脸汗水、两眼朦胧的姐姐,却语调柔情蜜意地说:“好不好玩?”天香惊魂初定,当自己意识到身子要掉进炭火里,已经被汗青搂住,并扶着自己坐在暖椅上,还是对汗青的死搅蛮缠心有余悸地抱怨起来:“要是把姐姐烫着,看你这个花心大罗卜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调、诗情画意的玩性。你呀,就会拿姐姐的性命做你开心的玩具是不是?”
汗青把天香搂进自己的怀里,等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腿上、靠进自己的怀里,汗青一边跟天香耳鬓厮磨、颈交颌联,一边喃喃细语道:“姐姐身上是不是香汗如溪、腹股成灾?要不要汗青帮你洗洗?”天香很快离开汗青的死打烂缠,一下子趴在汗青胸脯上,觉得自己经过长途跋涉,不但口干唇燥,更是浑身汗水粘嗒嗒地,弄得人很难受。“你个坏包,存心不良,为了报复,就想出这个坏主意,不但满足你吃姐姐豆腐的轻薄放浪心理,更是达到作弄姐姐的幸灾乐祸目的,是不是这样?姐姐一定把你欺负我的险恶手段、阴暗用心,一五一十都告诉你那个栖霞老妖精,让你想吃天鹅肉的幻想,化为泡影,相信不相信汗青?”天香在汗青怀里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就想看看这个多情种怎么接招,如何化解他贪婪的欲望、不足的心愿。
汗青一听天香姐姐提及栖霞姐姐,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担心起来,真的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到头来鸡飞蛋打,两手空空,贻笑天下。“为什么要告诉你的堂妹,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她么?”汗青理亏地问道。天香在汗青怀里动了动身子,本来想坐起来,离开汗青的控制,不想再理睬他,发现被他的双手紧紧箍住,根本无法离开,就满心不耐烦地责备道:“因为你就怕她呗,你说是不是?汗青,你想纳她为妾,还是想休掉你的美龄妹妹,迎娶你的妖精填充正室?”
汗青未置可否地问:“栖霞姐姐有恩于你和青云,按理你们来往密切、亲情深厚才对,姐姐为什么会对她心生怨恨呢?”天香连头也没抬,抡起胳膊连连拍打汗青,一边打一边骂道:“什么人伦亲情,因为你插足都变味了,你这个该死的坏东西,今夜姐姐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天下的女人,不是好欺负的,更不是任人捏拿摆弄的。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多情花心的坏包,打死你,打死你,打……”说着说着,天香慢慢无力打了,趴在汗青怀里,呜呜地哭泣起来。汗青一下子心软得连呼吸都接不上,不知道自己是答应栖霞姐姐、还是屈服天香姐姐,只是紧紧搂着天香,抱头慢慢消化天香姐姐的幽怨、交颈细细体味怀中泪人的深情,不知道如何度残宵、数漏更,安慰怀中幽怨心、抚平泪里难消恨。
“汗青,你醒醒好不好?”天香见汗青死死地搂着自己,一声不吭,等了半天,还不见他说话,天香细细体会,发现他抱着自己睡着了,天香就想挣脱汗青的双手,发现他还是像醒着的时候一样,双手结实有力,就怕怀里的姐姐走开离去似的,让天香越想越难受,情不自禁地轻声呼唤起来,“汗青,今天怎么这么长啊,也把你累坏了是吧,姐姐是不是让你更加心累呢,呜呜呜——!”
说着说着,天香内心一下子感动,转眼间又悲凉,霎时热泪盈眶,瞬息怨恨满怀,不知道如何协调心中脑海这两股情绪的冲击和纠缠,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汗青突然惊醒过来,失神地看着怀里伤心哭泣的姐姐,茫然不解地怔怔地听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魂游何方,脑海里一片浑浊,理不清头绪、梳不顺心思,就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在心海里凌波飞奔,看似一条游龙,逆流奋进,急溅千重浪、悠荡万里波,让汗青急又急不成、静又静不下来,内心只叫苦苦苦,胸口仿佛被烈马乱蹄践踏得疼痛不已,咽喉里那种咸咸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汗青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姐姐啊——!”
天香抬起头,见一股鲜血从汗青口中,吐了出来,像落梅点点,喷洒在身边眼前,心疼得天香尖叫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挣脱出汗青的怀抱,惊慌失措地抱着汗青的头边哭边说:“你怎么了汗青,你怎么会吐血啊?是不是不愿意……只愿意跟你的栖……汗青,你没事吧,啊?”汗青吐完一口血,胸口一下子轻松多了,再也没有那种压抑和沉闷,却发现身体慢慢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连呼吸都急促艰难。
汗青哆哆嗦嗦地对天香说:“姐姐,快去喊醒你表姐,我……我好难受,好……”天香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没有听清楚汗青的话,正想再问汗青,就听见房门被人推开,杂乱的脚步,让天香一下子惊喜不已。“表姐,汗青他……他突然吐血了,怎么办?人也好像不……”天香对几步来到自己身边的美滴喊道。
美滴见汗青低头靠在天香怀里,对身边两个已经清醒过来的李家小姐说:“玉真,跟你天香姨妈一起,把你爹爹扶起来,安顿他在床上歇息一下。丹凤,你把你的青云哥哥喊醒。”见丹凤出了房门,又见汗青还能走道,在玉真一人的搀扶下,天香很快就帮汗青上了床,脱去棉袍厚裤,慢慢躺进了温暖舒适的被褥中。美滴坐在床头,摸了摸汗青的额头,见他脸色煞白,气息不畅,心里万分焦虑,知道他是情绪波动太大,昏厥过去。必须马上请郎中,否则夜长梦多。
“玉真,你知道十里香邻村有一个李太医,如今看来,汗青是情急攻心昏厥,又吐血气虚,生命堪忧,你跟青云一起去!立刻动身,十万火急,让李太医务必亲自前来!”美滴虽然焦虑不已,但是自从遭受家庭惨剧巨变以来,又含辛茹苦地拉扯一双儿女长大,历经人生千辛万苦,面对汗青的吐血昏厥,心理的承担能力还是有的,声音清晰语调冷静地吩咐道。天香也是受过罪吃过苦的人,在表姐进屋的那一刻起,内心就冷静下来,对美滴姐姐处惊不乱,办事有条不紊,充满敬佩地说:“表姐真是临危不惧、指挥若定,汗青这下有救了,是吗表姐?”
美滴坚定地点点头说:“汗青身体本来就很好,只是这几天有些操心而已。不过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美滴很快停下话头,对进屋的青云说:“这么晚还叫醒你,青云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的李叔叔,突然吐血昏死过去。离这里最近的郎中家,就是李太医,你跟玉真妹妹赶紧动身,去把李太医请来。这是刚才你娘写的一份求救信函,面呈给李太医。他认识你李叔叔,看完信函,他一定会来茅草酒店。”
青云一听,这么晚,外面都是残雪未化,天寒地冻,还要去一家只是听说过,却没有去过的地方,黑灯瞎火,如何是好?青云抬起头,胆怯地看了看母亲,希望留在家里照顾李叔叔,而不是冒冒失失前往。天香见儿子畏畏缩缩,心里就来气。身边的玉真,见青云连信函都不敢接,就悄悄地伸手替青云哥哥接下,然后转身看着他一脸犹豫、满腹踌躇,轻声地安慰道:“青云哥哥,玉真知道这个闻名遐迩的李太医。他手下弟子如云,听说还有女弟子呢?青云哥哥喜欢读医书,今后也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吗?”
青云在玉真轻声曼语里,心情慢慢好起来,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玉真妹妹,见她一头披发不知何时变成辫子头型,显得清纯动人、活泼可爱,青云一颗畏缩的心,好像被春风掠过的桃树李枝,渐渐花蕾吐芳、含苞待放,出现生机、焕发活力。“青云哥哥,你拿着信函,我这就去备马。你也要穿多一些,路上会很冷哦!”玉真一脸关心神情地说完,转头又对天香说:“姨妈,我去了,路上我们不会有事,姨妈放心。师傅也曾让玉真出门办过事情,孩儿也有一些经历,何况青云哥哥又是一个男子汉,更是万无一失。是吧,姨妈?”
天香想不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因为在栖霞谷风云堂习练身手,不但功夫厉害,还行走江湖、经历丰富,更是一身胆量、见识不凡,真是令人惊喜不已、佩服之至,看来只有让青云出去闯荡,才能成长,而锻炼成为一个跟玉真口中说的顶天立地的真正的男子汉。天香虽然心里不忍青云吃苦磨练,但是事到如今,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正好机缘来了,就让儿子上吧!“玉真,真是好孩子,姨妈对你一百个放心。好吧,快去快回!”天香感慨万分地说。
见玉真闪身出了房间,天香立刻帮助青云准备行装,又叮嘱半天,才跟丹凤送两人翻身上马,朝李太医家挥鞭而去。玉真凭着跟师傅学到的夜行辨路本领,又有对附近地形熟悉的基础,领着青云,朝着正确的方向,驱马疾行。青云平常很少骑马,虽然能骑,但是比起玉真的驾驭能力,相差甚远,很快就被玉真抛在后边。青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喊了起来:“玉真妹妹,等等我,我跟不上你!”
玉真心里着急,但是一回头见哥哥的人影模糊,只好勒住缰绳,等了半天,才见青云垂头丧气地来到自己身边。“哥哥,我们骑一匹马,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到,好吗?”玉真也被自己的主意吓了一跳,说完不禁面如桃花,低着头不敢看青云哥哥的反应。青云浑身无力,两只手已经麻木了,心想这个鬼天气,天黑路难行,坐在马鞍上把人颠簸得要散架,骑马怎么这么难受,原来书上说的什么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根本就是受罪嘛!青云心里想着,不禁唉声叹气起来。听完玉真妹妹的建议,青云也不知道答应还是反对,心里一点主张都没有,抬起头愣磕磕地看着玉真说:“妹妹,你做主,哥哥听你的好不好?”
玉真凭着夜光,见青云脸上愁云密布,眉头不展,更是喘着粗气,让人哭笑不得,想不到青云哥哥是一个文弱书生,心里不禁生了同情之意,就执辔来到青云身边,伸手拉住青云的手说:“哥哥先下马,然后坐在妹妹身后,好吗?”青云很快就坐上了玉真的坐骑,两只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却担心地问:“妹妹,那我骑的马怎么办?”玉真低声细气地说:“它自己认得路,会回去,不要担心!哥哥,紧紧搂住我的腰身,不许松手知道吗?”青云尴尬半边,才犹犹豫豫地按照玉真的吩咐做了。“还要紧一些,一旦跑起来,不能松手,否则你会被甩到马下去,那就很吓人哦!”青云嘟囔道:“我……我……我知道了,妹妹,我们快走吧!”
玉真虽然看不见青云的表情,但是内心还是偷偷笑了几声,见他双手箍紧,内心一下子又焦虑起爹爹的身体来,一声娇喝,两人在暮色沉沉中,朝李太医宅院飞驶而去。想不到骑了没有一袋烟的功夫,青云又在玉真耳轮边嘟嘟囔囔,因为寒风扑面而来,玉真知道青云哥哥有什么事情,但是听不真切,就大声问道:“哥哥,有啥事呀?”
青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实在难受,不说又不行,因为难于启齿,吭吭哧哧半天,还是忍不住在玉真耳边大声说道:“我想……”说完这两个字,青云突然停住话头,又沉默起来,急得玉真只好勒住手中的缰绳,让快马渐渐放慢步伐,才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哥哥,你想干什么呀?”青云结结巴巴地接着说:“玉真妹妹,我想……我想下马,人家内急怎么办?”青云说完,才发现心中好受多了,并不想当初想象的那么难于启齿那么见不得人。
“哥哥,你等着!”玉真话音未落,一个飞燕出巢,身姿在空中腾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轻轻地落在马身一侧,让青云惊叹得目瞪口呆,直到玉真摇了摇青云的手,才回过神来,惊喜不已地说:“玉真妹妹,你怎么会飞呀,哥哥也要学这一手好不好?”玉真有点腼腆地低着头,柔声细气地笑道:“其实你的李叔叔,马上翻腾的身手更是出神入化,叹为观止!只要哥哥今后跟着我的爹爹做事,他人那么好,那么有耐心,一定会教你马上功夫。哥哥,民国新政是爹爹的梦想,他对你对我都很重视,只要我们赶紧去请来郎中,尽快恢复爹爹的身体健康,我们就要上王家堡,开始新政的实施呢!”
青云听完,一下子很神往,想不到出来,跟着玉真妹妹,也挺好的。天天在茅草酒店做饭,虽然雨淋不着、烈日晒不着,但是对外面世界却知道的不多,就说眼前骑马一事,原来还有这么多丰富多彩的功夫身手在里面,而且还关系到治病救人、民国新政,真是充满诱惑。“哥哥,下马吧!”玉真帮了帮青云,见他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朝一处残雪犹存的小树丛走去,立刻转过身去,心思很快飞到爹爹身上,禁不住担心起来,害怕自己在路上耽误功夫,一旦爹爹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玉真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看青云哥哥好了没有。
玉真还没有定睛观瞧,就听见青云哥哥惊恐的惨叫声,随着寒风钻进耳鼓,吓得玉真迅速调整气息,脚上使用力气,飞一般地朝青云解手的小树丛奔去。见青云磕磕绊绊、连滚带爬朝自己而来,玉真就觉得青云哥哥浑身乱糟糟的,立刻几步上前拉住惊魂不定的青云问道:“哥哥,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快把衣裳整理好,否则会……”玉真一边说,一边朝前注视着,就想知道,深夜大冷天的,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把青云哥哥吓得魂不附体。
玉真就发现有十几只豺狼,慢慢地向自己挤压过来,它们的眼珠,在夜光里熠熠发亮,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绿光。玉真在栖霞谷经常跟土狼豺狗打交道,并不害怕它们。不过这次狼群有点大,玉真内心开始发虚,见青云哥哥躲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穿戴整齐了没有,就轻声问道:“哥哥,你先上马,快,事不宜迟。一上马,立刻驱马前行,不要引起豺狼的注意,妹妹见你跑起来,立刻就离开!”
青云还想说出自己的担忧,但是见妹妹语气毫无任何商量余地,只好硬着头皮,悄悄爬上马,不敢回头,两腿一使劲,引着马慢慢跑起来。玉真一听马蹄声响,再看狼群,已经骚动起来,一只头狼,突然从狼群中跳跃起来,一声哭叫般的狼嚎,朝玉真飞射而来。玉真把早已打开保险机的短枪,横着枪身,一粒子弹,就打中了头狼的心脏,像一盆脏水从半天倾缸而下,扑通一声,头狼的尸体沉闷地落在玉真一丈之远的雪地里,就见它身子四周的白雪,慢慢颜色变深,空气中刮脸的冷风,散开了一些血腥气味。玉真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狼群,发现狼群好像对眼前发生的情景不敢相信,慢慢安静下来。玉真见是时候,立刻学着狼嚎的声调,对身后慢慢朝前挪的青云说:“哥哥,挥鞭飞马,不要迟疑!”
玉真说完,一个后滚翻,未落雪地,就在空中阔步飞奔起来,在离青云不远的雪地上,飞身翻了几个筋斗,一下子落在青云身前,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立刻喊道:“抱紧我!”玉真知道,一旦自己撤退,狼群就会蜂拥而上,拼命追赶,一旦被狼群攻击,再要脱身,就已经不可能了。“妹妹。你怎么这么厉害呀?”青云被妹妹的身手震撼得五股投地,都忘记了自己深陷险境,满心都被玉真神奇身手占据了,惊喜万分地赞叹,“妹妹,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骑马快行?”
玉真没有理睬哥哥的问话,而是朝着可以辨认的道路,驱马风驰电掣般地离开狼群。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玉真才回答道:“哥哥,你转头看看,狼群是不是被我们甩掉了?”青云这时才想起自己尿尿时的狼狈情景。青云刚刚尿完,还没系好腰带,就闻到一股骚臭的气味,一抬头,发现眼前有几只豺狼,死死地盯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手哆哆嗦嗦,连腰带都系不住,转身想跑回逃走,却两腿发虚无力,很快被自己绊倒,好在记起来呼喊玉真妹妹救命。“这帮禽兽,真是可恶!”青云在内心不断诅咒,听妹妹问话,就慢慢往后看了几眼,夜色茫茫,两侧的景物模糊,也不知道跟上没跟上,只好断断续续地说:“妹妹,看不真切,不像还有狼群的样子!”
玉真一边骑着快马,自己回过头定睛看了看,在暮色里,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的东西,还是不敢松懈戒备之心,安慰身后的青云说:“哥哥,我们现在没事了!李太医的宅院很快就该到了,你累吗?”青云想说话,发现自己上身完全靠在玉真后背,双臂都搂住她的腹部,内心立刻害羞起来,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青云虽然出身富贵的贾司令之家,但是从小被他母亲天香管教,变得胆小、腼腆和没有主见,什么事都得让父母拿主意,更是从来不跟那些官宦子弟吃喝嫖赌,而是在天香的严格管束下,一本正经地读书。就连身边的下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很少有机会单独跟少女在一起,所以青云虽然比玉真还大,却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听玉真问自己,想了半天才说:“到了,真的到了,好快呀!你……我……玉真妹妹,我是不是一个累赘,要不是我,也许……”
玉真轻声笑了起来,安慰身后的青云说:“哥哥,我爹爹说,让我平日里多带你到江湖上走走。这次江南购粮食,哥哥去不去?”青云又想了半天,知道母亲是好说歹说死活要自己跟着她下江南,但是自己内心一点都不想去。现在听玉真妹妹提及此事,好象出远门,并不比想象的那么可怕,就支支吾吾几句后,才敢表露心迹:“妹妹你也去吗?”玉真甜甜地答道:“爹爹想让我跟你的母亲一起去。你的堂姑也去,她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那些拦路的土匪、越货的强盗,都不敢对你堂姑护送的货物钱财,轻易下手的。这也是我爹爹力劝她陪你母亲去南方军购的原因。”青云对堂姑栖霞妪的身手和功夫,从小就耳闻目睹,听完玉真娓娓道来,迟疑了一下,正想回答,就听玉真说:“哥哥,我们到了,就是眼前这座宅院!”
玉真动作迅速地下了马,又帮助青云下了马,才径直朝院外一个大空地走去。虽然天才凌晨,院外却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在昏暗中,马匹不时地喷着响鼻,好像在抱怨这个鬼天气,都是春天了还这么冷,连一口绿草都吃不上。玉真把马系好,顾不上青云,就朝宅院外的胡同往后院方向走去。“妹妹。为什么不敲大门?”青云急忙跟在身后,喘着粗气问道,“后面有人开门吗?”玉真心中着急,脚步如飞,来不及跟哥哥解释。
玉真刚来到后院,就见几个人从一扇小门出来,两旁挂着两盏灯笼,里面烧着大蜡烛,照得后门如同白昼般通明。青云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自己认得,虽然对方穿着臃肿的冬衣,披着斗篷,因为一路上零零星星下了一些雪花,但是这个女子眉头上有一颗朱砂痣,眼睛青少黑多,虽是一个女子,却生得浓眉大眼,鼻梁高耸,丹唇厚实,皮肤洁净。“慧娟——!”青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女子本来是低着头走着,只是偶尔抬头,听有人大声喊叫,吃惊地抬起头来,立刻停下脚步,愣磕磕地看着青云,慢慢走到青云身边,一眼不错地看着对方这个男子,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声地叫道:“是青云哥哥吗?”
青云忘情地来到女子身边,不顾她身后左右几个陪伴,拉起她的小手说:“是我,慧娟!你不是……我听娘说,你回关外老家去了,如何还在宋州城十里香,你奶娘呢?”慧娟转头看了看身后,指着其中一个妇女说:“那不是奶娘吗?你怎么来太医家,家里是谁……青云,你说呀?”青云顾不上回答,拉着慧娟的手,就朝后门奔去,惹得慧娟的随从人等都跟着进了后院小门。
“青云到底是谁生病了,你怎么不说?”慧娟一边跑着,一边担心地问道,“你娘还好吗,青云哥哥?”青云只是点头,一进太医后院厅堂,发现里面已经有几拨人静坐在凳椅上,交头接耳,轻轻地说着话,慧娟的问话声,显得特别响亮,让每一个人都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刚进来的一群人,感到不解,怎么会不知道太医等候室的规矩。很快有一个穿戴正式的年轻汉子来到青云和慧娟跟前,挡住了他们前行的步伐。
“这里是等候室,不要疾步行走,不要大声喧哗,找凳椅坐下。你们不是看完病了吗,怎么又回来呢?如果有什么问题,跟坐堂的郎中问询!”汉子表情严肃,两眼严厉,语气冷峻地说道,“请跟我来!”青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青云很少触犯规矩,被眼前的汉子一顿教训,吓得面红耳赤,更是低着头,浑身颤抖,不知道如何回答。慧娟一听就不高兴,软中带硬地说:“李太医本来是我家请的郎中,何时立下这么多的规矩?”
汉子一听,顿时半天找不到话语。慧娟没有理睬汉子的窘态,拉着青云,在奶娘和车夫的陪同下,离开汉子,来到坐堂郎中的桌椅旁。前面已经站着一排人,玉真就在里面。青云跟奶娘秋菊寒暄片刻,就把来意简单说了一下,气得慧娟直接来到玉真跟前,把她拉出队列。
玉真见青云哥哥在场,也没有拒绝,来到慧娟身边。青云有点尴尬地讪笑道:“玉真妹妹,这位是张慧娟和她的奶娘秋菊姨妈。是这样……是……”慧娟见青云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就看着玉真一脸疑惑,脸上淡然浮起一丝笑意地说:“玉真姑娘,真是让你见笑了!刚才一时心急,才态度有些鲁莽,不要见怪!太医跟先父很熟,我直接去找他的大弟子子轩郎中就行,不必跟一般求医者等候很长时间。我知道青云哥哥是不会同意我这样做,但是听他说令尊情形急迫,只好如此。随我进内间,面见子轩大夫吧!”
子轩读完玉真带来的书信,知道是李大人吐血昏迷不醒,内心惊骇不已,早已乱了方寸,对慧娟说道:“张姑娘,我得回禀师傅,子轩医道浅薄,不敢擅自做主,你们在等候室稍坐片刻!”说完子轩领着玉真一干人等回到等候室,跟领班汉子低声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厅堂。还是那个汉子,神情恭谦地来到玉真等人跟前,语调极尽谦卑地说:“几位到贵宾室稍坐,在下这就为各位带路!”说完汉子连头也没有抬,领着几个人,走进坐台郎中身后一扇红木门虚掩的房间。里面几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每个火盆都罩上火盆架,空气中流动温暖湿润的热浪,让每个人都感到呼吸舒畅。几盆吊兰,枝叶青翠,花朵微张,暗香幽幽,室内气息令人忍不住深深吐纳胸中寒气,驱散在寒冷的凌晨吸收的凛冽晨风,更是让青云和玉真心旷神怡,一扫被豺狼攻击追逐的狼狈和担惊受怕的心绪,依次坐在放有软垫的暖椅上。乌亮的生漆,在灯火通明的房内,冒着耀眼的光泽。暖椅之间的茶几,都是青玉镶嵌的几面,一幅中堂,画着松鹤图,附联写着:救死扶伤人间真仙鹤,悬壶济世心上不老松;横幅:感天动地。
青云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兰花和巨幅中堂吸引,连领班怎么跟自己道歉也是虚与应付,让玉真有点失望,转念一想,青云是一个书生,心中也就释然。很快慧娟走到青云身旁,一起观赏画联。玉真就跟领班汉子寒暄客套,一一安排在座的每位喝着新沏的大理春茶,还有几碟果品。玉真见两位车夫在轻声交谈,就跟身旁的姚秋菊打听起来。“秋菊姨妈,你们怎么会跟青云哥哥他认识呢?”玉真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告诉对方之后,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道。
秋菊不知道如何跟这位叫玉真的姑娘说,虽然她跟青云一起来,但是非亲非故,说多了,怕小姐不乐意,说少了,又说不清,就有点不知所措地说:“玉真姑娘,青云他父亲跟我家小姐的先父以前认识。当初他们打小就有些来往,很早就认识,后来我家小姐离开辽城,回到故里。后来……后来因为思念辽城的亲朋,因为辽城是她出生之地也是成长的地方,所以我这个奶娘就领着小姐来这里看看,想不到一下子碰见了小姐小时候的玩伴青云少爷。”
玉真听话听音,知道辽城的张司令跟宋州城的贾司令的孩子,原来是好友,甚至还有更密切的关系,看来这两家军阀关系很好,这个叫慧娟的姑娘,也不是等闲之人,办事麻利,颇有果敢之风。那他们来看太医不会只是会会朋友这么简单吧,说不准是这个张小姐来看病,大半夜就来了,难道是怕碰到熟人,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真是一个谜。玉真一边听着秋菊的讲述,一边想着心思,琢磨哪句话该问哪句话不该问。就听见房门突然被推开,子轩郎中急匆匆地进来,朝玉真径直走来,玉真腾地一声离开座位,心里莫名地扑通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