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你前臂骨折,妈用旧衣服碎布做了个棉套袖。有天你需要出门,妈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我心下嫌弃那个套袖相貌丑陋,自知这理由不够体面,只是扭捏着不肯。你春了我一眼,把脱了套袖放-边:这个东西不带也行。然后就出门了。我尾随,在街角看到你站着等我…那时候你还年轻,我十一二岁。从那刻起,我始终觉得我所有隐密的小心思其实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你离开后的这-年,上班下班朋友聚会…饮食起居一如平常,只是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会想起你。和面时,记得你说:好媳妇和面三光---盆光面光手光;吃汤圆时,想起你笑我包的汤圆是祖孙三代,就差四世同堂啦……
那天是你离开一年,在那之前的很多天我就在心里计划,可华人店里的纸钱看着粗糙,实在不入眼,想必你更不喜欢,你-辈子生活简朴淡薄名利不攀富贵,猜测在那边也不需要。 我决定还是送你花儿更妥帖。
你以前养花,海棠吊兰…都不是名贵的品种。有年夏天,放在院里的花-夜之间被偷走,同时被偷的还有旁边十几家。邻居诅咒着偷花的贼,你好像也没有特别的生气,丢就丢了吧,再种些别的就是。
那天晚饭后,一个人出门。去花店选了一束白玖瑰雏菊和紫铃兰,管他花语是什么,猜想这样素淡的颜色会对你的品味,又买些花生---这是我记忆里你唯一爱吃的零食。
开车往一个常去的公园。一路开着,车灯和路灯模糊成霓虹的模样,心里提醒自己:好好开车好好开车哦…到了公园停车场,天完全暗了,只一弯月亮挂在那,四周寂静无声,有草木淡淡的气味。 公园前部是一丛丛的灌木,树丛下稀疏几盏灯发出幽幽的光,再往前经过一大片草地,下坡就是小河,我把花-瓣瓣送到水里,最后是几把花生,心里默念:想你,和那边的亲戚们会合了吗?你在那边儿还好吗?……
回来的路上,心里平静许多,如果你上天有知,会不会觉得我可笑?---你从不信神鬼,彻彻底底地唯物…有些悖论是不是?其实-年里,我在字习有关宇宙的起源,试图找到天堂存在的科学依据---理科生的思维习惯吧。从空间静止的万有引力到可弯曲时间再到大爆炸,据说有十-维,宇宙不是universe 而是multiverse, ...这么无边无际连思维无法抵达的天地,总有个空间是可供灵魂安顿的归宿吧…
在你刚离开的那些天,做了个梦,-年过去依然清晰:我坐在-个小山坡上,下面是麦田或是芦苇,仰望是无边高远的天空,淡蓝里混合着更淡的粉色,太阳在地平线处光线柔和,我坐着那儿内心安宁…
这个梦始终清晰,有天一个念头冒出来:会不会是你在试图告诉我?你在-个宁静美好无风无云无谓阴晴,不知晨昏无论秋冬的地方,你很好不用牵挂…
那片天空是拉斐儿油画里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