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老海归回国看到的第一面五星红旗是在深圳。他们漂流过海抵达香港,在深圳过海关入境,然后由广州人民政府接待。头两年深圳罗湖口岸敲锣打鼓欢迎老海归们,海关人员态度都格外客气,让老海归们很感动。董时光回忆道,“在深圳海关检查行李时,官员异常和气,检查之后还帮助我整理箱子。”陈志让回忆道,“我见到海关人员的态度和蔼可亲,不贪污,不敷衍,认真彻底。”何炳林博士回忆说:“在我们走过了深圳边境的时候,我的爱人和我感到我们新中国可亲的新精神。在深圳的人民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帮助照顾我们和我们的两个小孩。中国旅行社的一位同志亲自为我们搬行李。这是在过去的中国从来没有见过的。”
后来回来的人少了,零零散散,海关人员态度也变了,对他们好像有一种防范,相当冷淡,甚至讥讽地说“国内生活条件好了才知道回来啊?”说话像是下命令,件件行李都要打开翻个遍。对各种电器检查格外仔细,收音机如果带短波,电子管要拔下来一一注册,然后申请进口,有的短波线被剪断,怕他们搞特务活动。
广州是大部分老海归们回国落脚的第一站。广州教育部和侨委负责给他们洗尘,安排住所,参观游览,然后去北京教育部报到,等候工作分配。除此以外,还要谈话,按现代的说法,要“喝茶”,了解更多情况。加州大学政治学硕士陈树裕就被请去喝茶,下面是喝茶结果:
广州公安一处对陈树裕审查分析意见:从1946年开始陈便从事研究苏联制度。近两年来又学习俄文,期间美国防部曾聘请其工作(自称拒绝)。自称在哥伦比大学期间,曾数次被FBI(特务机关)传讯,质问是否中国党员。此次回国美国务院发给旅费450美元。回国志愿要求到苏联学习二年。“从上述一系列情况看,陈可能早已受敌所用,为了适应祖国的要求,专从事苏联方面的研究,以便回国后以留学生名义到苏联进行反革命活动。”
中央人民政府人事部收到广州公安的意见,作出如下决定:“从现有的材料看,此人情况较复杂,不宜在要害部门,且其所学亦不适于我们需要。其兄陈树玉、陈树藩均在台湾任技师,尚未发现其他问题,我们认为该同学可作中学俄文教员或一般行政工作。”
密西根大学土木工程博士陶启坤1959年回国,那个时候,只有极少数人还要回国,更容易引起注意。公安部参与了他的工作分配,做出以下决定:“我们同意将他留在四川省分配工作。但由于他的政治情况比较复杂,暂不分配到机要部门为宜,以免接触国家机密。我们已通知四川省公安厅协助有关部门继续对他进行秘密审查。”
四川有关部门随即向中央发出“关于留美学生陶启坤在渝情况汇报”,详细记述陶启坤参与政府安排的参观活动表现,同时对他家庭作了调查,找妻子曾明清谈话,了解陶的过去,家信里都谈到什么,回国经过和原因。最后结论“此人通过参观访问,受到一定教育,多次表示愿意尽自己的力量为国家作一点事,但对一些问题仍抱疑惑态度。此人有严重崇美思想,认为美国自由民主,总统是人民选的,对美国物质生活很赞扬。在参观访问中不轻易发表观感,如人民公社等问题。总之此人政治情况尚需进一步了解。”
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的蓝继熹情节严重一些,中央政府人事部不能马上作决定,写信给华东军政委员会,要求协助。信中说,“兹有英国留学生蓝继熹自称1947年大同大学电机系毕业,毕业后曾任南京伪特种电讯器材修理所技术员、香港大东电报局技术员,以后赴英国剑桥无线电厂实习,及在英国伦敦大学做研究生兼研究助理及助教工作。并自称其姐夫何岚及姐姐蓝毓敏均係共产党员。为进一步了解该生情况,请了解一下何岚和蓝毓敏两位同志是否确係共产党员,如属实请通过该两同志了解以下两问题,迅速函告以便参考处理该生工作问题。1/蓝继熹是怎么进入和离开南京特种电讯器材修理所的,如何赴香港以及英国的;2/蓝继熹过去政治及思想上表现如何。”
华东军政委员会马上给何岚和蓝毓敏所在上海人事局发函,函件中蓝继熹后面的“同志”二字被划掉。调查结果,何岚和蓝毓敏的确都是党员。姐姐密密麻麻写了三页材料,证明弟弟“进步”“爱国”;姐夫只敷衍了几句。
在加州大学农学院学习的刘时中也被请去喝茶。结果发现他“神经有些不正常,时常胡言乱语”。通过了解才知道,他曾被美国当局关押在神经医院里,受到非人待遇,“以后被迫在医院做苦工,如拖地、挑水、锄地…”。“因刺激太深,思想有些迟钝,畏惧,经常叹息”,中央高教部指示,“以安置在离城市较远的农场或有关单位为适宜”,“一面工作,一面休养”。
经过了喝茶,在广州拿了教育局开的“路条”后,老海归们都要先回老家,看望久别的父老乡亲,然后到北京向中央教育部报道,等候分配工作。分到了满意的工作后,再拿中央教育局开的“路条”前往新工作单位报道。“路条”上的措辞大致这样:“兹有回国留美学生XXX携家属X人行李X件由广州经上海到北京,沿途军警敬希查验放行。”
对回国留学生进行严密调查是非常有必要的,阶级敌人会浑水摸鱼,回国进行破坏。英国《卫报》报道了一起暗杀周恩来事件,40名美国留学生在美国结盟,誓死要把中国从共产党手里夺回来。回国后,1957年7月28日,三名同盟者参加了周恩来接见留学生的会谈,一位留学生利用会谈后单独面谈的机会,以小折刀企图伤害谋杀周未遂。集团中自称“Mr.Li”的人说,8月1号建军节,周恩来出现在天安门城楼,知道事情已败露,逃到英国,并说这40名留学生中34名被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