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错了就是错了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小孩子不知轻重，没处理好，就变成大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张兰追问。
“昨天12点我们要关灯睡觉时，徐浩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我儿子Jack游泳队的队友Billy的妈妈发给所有家长的信。周四Jack和另外两个男生逃避训练跑去吃冰激凌，被人举报。男生们在去冰激凌店的路上路上碰见了Billy，就认为是Belly举报的，所以周五有八个男生在学校警告Belly，骂Billy是告密者。Billy的妈妈下午放学接儿子时发现儿子哭了，就写了邮件群发，警告肇事者的家长们如果不马上出面制止这种团伙欺凌行为，她会找学校领导投诉。在信里，Billy的妈妈特意强调Jack和另一个美国孩子Sam是这几个孩子的头，去警告Billy的男生都是他们的朋友。”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高二的男生还为这事哭？”张兰不以为然。
“不奇怪，Billy长在单亲家庭，她妈是个虎妈，很护犊，Billy长得人高马大，但是被他妈养得太精细了，性格很懦弱，在学校里属于那种跟屁虫的角色。”
“那Billy是举报人吗？”张兰又问。
“我们不确定，游泳队有两个教练，一个教练发信说她周四回家路过冰激凌店看见三个男生坐在外面吃冰激凌，那个时间段他们应该在游泳馆训练，所以她告诉了另外一个教练。”
“呵呵，这就没啥好说的了，小家伙们运气不好，被教练当场抓住了。不过逃学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瞒你说，我上高中时还逃过课，政治课最没意思，我经常跑回宿舍睡觉。”
“美国高中也管得很严，学生上课迟到，家长都会马上收到电子邮件和电话通知，更不要说逃课。我家老公接到信后气得勃然大怒，马上就把已经熟睡的儿子叫醒。”
“你们小题大作了吧？”张兰挑眉，觉得沈丽英两口子小题大做。
“高中生的学业成绩和操行表现都会影响到大学申请，Billy的妈妈已经把这个事件定性成为校园霸凌，如果不能妥善处理，闹到学校，受处分记录在案，后果就会很严重。”
“孩子之间发生点口角，又没动手，至于吗。”
“这就是中美青少年管教方面的巨大差异之一。你看王家宝，被小流氓欺负了好几年，但是学校和司法机关在没闹出人命前都不认为是大事。相反，2015年洛杉矶发生的几个中国小留高中生在公园里围攻两个中国女生的事件，共有10名小留学生涉案，最小的14岁，最大的21岁。几个偷跑回国，抓住的三名主犯分别被判处13年、10年、6年监禁，服刑期满后将被遣返回中国。中国孩子来美国以为可以像在中国一样为所欲为，没想到同样的行为在美国要坐牢。”
“你不觉得被判得太重了吗？我读相关报道有一个男生跟着去只是递给那女主犯一把剪子，就要做六年牢。”张兰问沈丽英。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递剪子也是帮凶，这种犯罪行为就是要严惩不贷才可以防患于未然。前不久，美国有个13岁的华裔女生开枪自杀，也是因为在学校遭受欺负。现在的孩子利用社交平台信息传播得很快，有时候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超乎想象。比如游泳队这件事，如果Ben没告诉他妈，或着她妈没当回事，通过网络，不出两天所有学校的孩子就都会认为Billy是个告密者。Billy就有可能在学校被孤立或欺负，万一Billy想不开自杀了，那先挑头的几个孩子麻烦就大了。青春期的孩子，一冲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好Jack的学校管得严，没发生什么打架斗殴的事，这正是我们很重视这件事的原因。事情出来了，中美家长处理冲突的方法也有区别，细想想还挺有意思的，你想不想听？”
“我当然想知道，要好好跟你们这些过来人学习汲取经验，将来我得孩子长大了碰到类似的问题，也知道怎么解决。”张兰侧过身看着沈丽英洗耳恭听。
“跟Jack一起去冰激凌店的Sam的爸爸是个白人，在Billy的妈发信之后不久他就群发了一封信，说他和老婆对所发生的事情表示遗憾，他们看到电子邮件后询问了儿子，也查了儿子在Skype上跟朋友的聊天记录，根本没提到Billy，也不存在团伙预谋欺负Billy的问题。所以他认为Billy的妈反应过激，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交流误会，说清出了就完了，没必要上纲上线到校园霸凌的地步。”
“那你们叫醒Jack后做了什么？”
“我们先问Jack有没有警告Billy，Jack前面撒谎说没有，然后我把网上有些美国学生因为校园霸凌自杀身亡的新闻找出来，告诉他如果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也许会惹来更大的麻烦。Jack害怕了，最后说他的确去找Billy质问，告诉他不想再跟Billy做朋友，也向其他几个朋友抱怨过，但是并没鼓动朋友们去骂Billy。我们查了Jack跟Sam的Skype聊天记录，发现Sam的爸爸说了谎。周四晚上这几个小子接到教练的电子邮件后，就在聊天群里讨论教练是怎么发现的，Sam说，如果Billy是告密者，他想杀了他。你看看，这事处理不好万一Ben想不开自杀了，警察一查他们的聊天记录，谁也逃不掉。”
“啧啧啧，不得了，小屁孩们真是无知者无畏，难道不知道在美国的威胁要杀人也算犯法会被警察逮捕坐牢吗？Sam的爸爸的确在包庇儿子。”张兰评论。
“对，Sam的爸爸想包庇儿子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错了就是错了。否则孩子做了错事总有家长帮他们善后，他们就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吸取教训，被宠得无所顾忌，将来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不怕你笑话，昨天晚上大半夜我把小时候我妈讲的死刑犯把妈奶奶头咬掉的故事又给Jack啰嗦了一遍。”
“哎吆，什么死刑犯咬他妈奶头的故事？好恐怖！”张兰皱起眉头，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一个妈妈很娇惯儿子，儿子小时候有小偷小摸的行为，妈妈爱占小便宜夸儿子聪明有本事，结果儿子长大了不学好变成了江洋大盗杀人越货被判了死刑。儿子临死前要求见他妈一面，见了面他提出要最后吃一次妈妈的奶，没想到他却把妈妈的奶头咬掉了。江洋大盗怨恨妈妈在他小的时候犯了错误没有严加管教，是妈妈的纵容让他走上了弯门邪道。”
“这个故事不错，回家我要给孩子们讲一遍。所以你让Jack 去给Billy认错道歉？”
“是，我告诉Jack错了就是错了，真诚道歉是获得别人谅解的最好解决方式。我们还建议Jack换位思考，站在Billy的角度体会一下他的心理感受。Jack答应周一去道歉，我还准备了一盒高级巧克力，让Jack与Billy和其他朋友们一起分享，大家消除误会，仍是好朋友。”
“嗯，你们处理危机的方式很值得学习。”
“还没完呢，等Jack睡了，我跟老公再三商量，又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群发游泳队所有家庭。
这封信分三段，第一段先说我们对所发生的事情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接到信马上把熟睡的Jack叫醒了解情况，很抱歉这件事给Billy及Billy的母亲所带来的困扰，Jack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周一会去学校当面向Billy道歉。第二段我们指出，谁都会犯错误，孩子犯了错误大人应该帮助孩子，给予孩子改正错误的机会。Jack和Billy一直是好朋友，相信误会消除后两个人仍会是好朋友。最后一段我们指出游泳队一直都是个很和谐的小团体，我们很享受家长孩子们长期互相帮助合作友爱的团队精神，不希望因为这件小事影响到孩子们之间大人们之间的良好关系。
就这短短的一封电子邮件，花了我们一个多小时，来回斟酌，再三推敲，就怕考虑不周，所以就拖到凌晨两点多才睡觉，真的是精疲力尽。”沈丽英说这打了个呵欠，疲态尽现。
“哎呀，早知你睡得少应该我去接你，我来开车。”
“没那么严重，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就好了。我来接你更顺路，况且你那车技，我还不放心坐你的车呢，再累我也不敢打瞌睡。”
“不识好歹，我的车技虽然不如你的好，也不至于烂到你说的那种地步，哎呀你这损友，还说我是你闺密呢，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张兰故作生气地轻拍了一下沈丽英的胳膊。
“话说回来，你现在还生老公儿子的气吗？”
沈丽英粲然一笑，乐呵呵地说： “我想明白了，不生气了。昨晚上那么一闹，就算他们记着日子，也没心情折腾什么生日。不庆祝生日，我也照样老一岁。即使他们不记得我的生日，我也是仍是孙梦扬的老婆Jack的妈，我存在的价值不需要靠别人来认可。”
此时的沈丽英自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落在张兰的眼里，觉得渐渐变老也不是什么坏事，十年前的沈丽英虽然容貌更青春，可没有如此从容洒脱的气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