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遵义,乡间公路旁的女孩
因为喜欢到处漫游,拍了好多陌生人的照片。有人会问,你是如何做到拍陌生人而不挨打的?对此,有一点小的心得,跟大家分享。其实,很多人是不太敢拍陌生人的。通常爱拍人的摄影爱好者,会有两款:一种是非常胆怯,不敢沟通,只好苦练偷拍技术:另一种是胆大包天,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脸就来一下。这两种方法,某些情况下可以得逞。
然而这样的方法,经常会拍到一个被吓到的表情,但这和拍块石头,或拍个动物的行为,其实并无区别。拿着相机冲到别人面前,不由分说狂拍一轮,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如果你是对方,也会觉得相当厌恶。
西藏波密桃花谷,荷锄的妇人
拍陌生人最大的心障,其实不是怕挨打,而是怕被拒绝。
去一个地方,只记得看着相机取景器,往往会错过许多旅行中的精彩。试试先把相机放下,与你遇到的人聊聊天,会收获到比照片更重要的东西。几句话,一两分钟,有时只需一个微笑,就能得到对方的信任。一句发自内心的称赞,或者一个善意的提问或玩笑,都是打开隔膜的好办法。
此时的拍摄,也会变得顺理成章。
西藏冈仁波齐,彪悍的摩托骑士
第一句与陌生人的搭讪,得根据对方的环境或行为决定。比如和老人家的搭讪,“大叔,你身体真好!”、“阿姨,你的孙子真帅气!”是不错的开场白。正在卖东西的,夸夸他货好,正在干活的,夸夸他手艺好,都非常合适。当然见到姑娘,直接夸她长得美,会显得有点轻浮,可以变换一下夸的角度,比如“姑娘,你的狗很可爱”,“姑娘你这衣服跟环境真搭”(注:只适用于环境优美的地方),或“姑娘你拿着这花真漂亮,来拍一张”。 “这水很冷吧?能游泳吗?”或者“这个好吃吗?”提问法搭讪通常也很有效。
问路也是不错的搭讪办法,可以让对方最短时间知道你是一个游客并且带有善意。为对方正在做的事提一点建议,也可以是不错的开场白,当然你对此领域得有点研究,不然别乱建议。
小林就经常因为给路边正在下象棋的支臭招,而引发众怒。
贵阳,马路边蹲着等短工的大叔,西服和水泥墙一样斑驳
此外,留意和尊重对方的情绪,也是搭讪成败的重要一点。在这一点上,细致观察人的情绪的能力,需要不断的训练,搭讪这种事,其实不应该是一个摄影问题,而是一个人生问题。
如果有人拒绝你的拍摄,通常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害羞或者不明白你的意图,第二种是真不喜欢让人拍。
得先分清这两种状况,对于第一种,可以坦诚的说明来意,通常要真诚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来历和故事,坦诚的交流才能取得信任,而且你也不可能让别人神情自然地出现在神秘人的镜头里。
对于第二种,一定要尊重对方的选择。拍陌生人,口才永远比器材重要。
上海田子坊,泡吧的人
大城市里的人们,生存环境拥挤亚历山大,脾气相对会差一点。拍摄路边小贩、大马路上的路人,得相对小心,最好能有所沟通得到允许,才能杜绝挨骂的可能。
老居民会好很多,但也不能忘记基本的礼貌,不能以为拿个相机就自以为是正在创作的大师,世界都在脚下。乡镇农村,尤其偏远地区,人们会普遍热情,尤其是对待善意的外来者。农村里的人很少拍照,在镜头前会显得紧张和不自然,这时,多聊一会,说些轻松的话题,多点举起相机,习惯了之后,人们的神情就会松弛下来,回到被打扰之前的状态里面去。
如果有要求寄张照片的,应尽可能满足对方的要求。
贵州毕节织金,集市上卖鸡的人
别太担心被拒绝,一个人拒绝了你,不代表全世界都会拒绝你。
在我的拍摄经验中,如果能有良好的沟通,被拒绝的几率其实很小很小。
拍摄陌生人,有时会涉及到肖像权的讨论。对此国内此类法律还不完善,一般情况来说,在公众场合下,不扭曲被拍者形象,不做商业用途(在中国的语境下,商业用途特指用来为商品做广告,不涵括摄影作品的发表和展出)都不算侵犯肖像权。
国外的摄影师通常会带着肖像授权协议书,拍完让对方签一下,在中国的环境里,这种事情不具备可行性,也会引发对你拍摄动机的怀疑。
南宁中山路夜市,炒田螺的小哥
相机包里要会放个小本子,拍到不错的照片,询问一下对方的姓名,大概住址,用手机里的备忘录来做这事也不错。这不光是为了肖像权,对于一张人文纪实照片来说,何时,何地,何人的清楚描述,能增加这张照片的说服力和故事感。
如果对方要求寄照片,也可以随时记下来以免忘记,未来要做回访式的摄影时也会相当有用。这种行为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已经开始接近社会学和人类学里的田野调查,可以把拍照这事做得再深入一点。
南京洗马巷71号,小陈跟随做生意的爸爸从淮安来此,在巷子对面的学校上学
很多人的旅游或摄影专辑里,对一个地方的描述,通常除了一些万年不变的风光照,就是拍一些像游魂一样的路人。这样的专辑,不管器材高下或技巧高下,通常很难给人更多的感悟和回味,问题往往就出在与陌生人的沟通上。
要做一个好的人文摄影师,首先必须是一个仁者。
所谓的仁者,并不需要高深莫测的学问,或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气质,最重要的只不过是一颗推己及人的寻常心。如果突然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偷拍你,或者突然冲过来在你鼻子底下按快门,想必你也会相当不舒服。推己及人,不打个招呼拍照,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辽宁辽阳,即将被拆迁的巷子和老人院,他们不知道该去哪
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有限,如果心态像集邮一样,热衷于把每一个见到的路人拍下来,这样的拍摄会显得浅薄而缺乏深度。当某些场景的光影特别美妙,或者人物的特征使你产生了浓烈的兴趣,那么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停留下来,做一些简单的沟通和交流。
拍好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远比拍下一百个惊愕的表情有意义。
有些人会不太习惯被拍,在镜头前显得很不自然,这时你要多花一点时间,聊聊让对方能轻松下来的话题,同时也要对场景里即将要发生的事有一些预测,那么接下来的拍摄就会变得游刃有余。
当然,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有时等了很久,也没有很好的瞬间,也是很经常的。
什么时候该等,什么时候不该等,这不但是摄影的大问题,也是人生的大问题呢。
富春江去梅溪的中巴车上,她看到我在拍她,给我抓了一把草莓
能从对方细微表情言语和动作中,洞察的对方情绪和思考。再融入拍摄者当时的主观情绪感受,才能拍出见心见性的照片。这一点很难,也非常有挑战性。
但唯如此,我们才可以通过一张照片,来触摸世界的温度。
大连老虎滩,这里的人爱成群结队地裸泳,费尽措辞,终于说服他们让我拍了一张正面全裸合照,不过那张照片不能放出来,不然小林的账号会被封。
福建南靖一个破旧土楼里,最后的居民刘伯伯,他招呼我一起吃饭。等了很久,等老人家不再搭理我,开始吃饭和走神时,才按下快门。
镇江金山寺的冬天,智正禅师向我合十致意,我也赶紧回礼。
南京老城南,我说:“老板你真幸福,有两个老板娘!”所有人都笑了,于是有了这张照片。
大理古城人民路,打扮成康巴汉子造型的人。
杭州宝石山的清晨,健身跑步的人络绎不绝。路边做爆米花的杨叔来自安徽,无亲无故漂泊至此,每天赚到的钱,够一天的花销。他说,这条路上,能坚持跑一周的人不多。
内蒙古满洲里,夕阳天桥上,他说,三十年前,我为了建这火车站来到这里,这里冬天太特么冷了。
温州永康,他说,我这是有牌照的正经营运!
湖南沅陵,向他问路,他最后说,不进来吃点午饭再走?
鄱阳湖大堤上的牛倌,他说,下辈子再也不放牛了。
绍兴东浦,他说,这葱长得好,不舍得拔。
江西赣州,他说,小伙子你脚力好,从郁孤台走到这里。
新疆喀什老城,维吾尔族姐妹。
湖南株洲,面食作坊里的年轻工人。
湖南吉首,这里女孩的游泳方式,是和衣跳入水中,顺便把衣服洗了。
广西桂林兴坪,挑着荷叶的老人。
新疆伊宁汉人街,爷孙俩。
香港北角码头,他说,你地大陆记者,一定要有良心啊!
关于作者:
小林(林帝浣)
立志做摄影界书法最美的段子手,漫画界文笔最好的美食家,然而小林毕业于临床医学系。
著作:《等一朵花开》《时光映画》《诗经绘》《我想给你拍张照》等,新书《初相遇·若重逢》热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