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儿子初一就不念了,就是不去上学,打死都不去,也没人敢打死他。在单位跟我们诉苦,我们只能安慰他,其实大家都知道没办法。过了一年,在年底的时候他办卡的健身俱乐部跑路了,在所有人当中他损失最小,至此他开始转运了。孩子开始减体重,过了几个月又同意去一计算机学校学习,那哥们很高兴,觉得时来运转,万事如意,还没过一个月孩子又改主意了,说是要去北京一学校学习电子竞技。
同事崩溃了,上火,起疙瘩,到了单位向我们询问这电子竞技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专业打游戏的。对于我们这些被时代抛弃的人谁会知道什么是电子竞技呢,可巧了,班组四个人除了他都是IT爱好者,于是我们轮番给他讲解电子竞技,虽然我们骨子里也觉得这就是专业打游戏,可得告诉他这是个朝阳产业,昧着良心把人家孩子往火坑里推这算不算作孽。没辙,我们要是一起拦着,这哥们都得自尽,这世界没有谎言,只有善意。
我们四个人一组,两个大学生,一个是电脑高级爱好者,另一个是比较高级爱好者,我是元老级电脑爱好者,剩一个棒槌。
当年我分不清计算机和计算器,本来很简单的名词区分,我混了好久经过一次认真的思考才定下来对这两样电器如何称呼。1979年的时候父亲还只是拿一台卡西欧计算器回家炫耀,那年我上五年级,1982年短短的三年后,他已经接触到了苹果计算机。
那时候我已从老徐大院搬到父亲单位分的房子,离他单位很近。父亲从化工厂调回市内进入农药局,又从农药局调到现在这个单位,这过程中险些成为市长秘书,落败的原因我分析是因为皮肤太黑,治理国家不可以让非洲人民插手。新单位给他安排了个工作,创办辽宁省技术市场,我理解就是弄些别人不懂的东西摆摆样子。
父亲对儿子的爱是从来不用语言表达的,在他把工作安排利落,当年的省长也来视察之后,终于有空闲对我洒下阳光雨露,在一个星期天,大家都休息的情况下,他带我去单位说让我见识下计算机。1982年暑假,他用钥匙打开一扇大门,近万平米的大厅内,一张白色桌子上摆放着一台带着长方形盒子的小电视。父亲说这是计算机,苹果计算机,我的想法是百以内加减法用这个算并不简便。
他让我坐在机器前,揭下蒙在上面的罩子,按了电源钮,屏幕经过一番混乱后,有一个绿色短杠不停的跳动着,绿色的屏幕,绿色的字符,这个是绿苹果,我四下张望有没有红苹果。结果他答应我的挖金子游戏没有弄出来,“那几个小子是怎么弄出来的。”他自言自语,所谓的那几个小子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也是我日后的同事,先叫叔后叫哥的一群人。结果第一次与计算机亲密接触就结束了。
又过了若干年,父亲接管了信息部,成为信息部部长,没什么,科级。他整天忙个不停,并又向我许了诺,待计算机房建好了带我去挖金子。上回带我去挖金子好像是好遥远的事,没有挖成,没想到还有金子可以挖,其他人都在干嘛?有一天中午他回家吃饭,那时我好像已经高中毕业且无业状态中,他说下午4点去单位找他,下班前让我玩一会。我很担心他能不能让我看到金子,他很确定的说那帮小子都在。
我如期抵达,到他办公室找到了他,然后我就人生中第一次进入了那么高大上的计算机房,进门得换鞋,换完鞋还得套鞋套,说是防静电地板很贵,而且我还头一次看见了壁挂空调,一进门就跟澡堂子一样有个换鞋区,再进去是个小房间用铝合金隔断隔开内外,再里面才是真正的计算机房,而这个中间区域就是挖金子的地方。我看见了那帮小子,他们已经霸占了三台彩色屏幕的长城286计算机,他们也霸占了所有金子,我知道今天我只能看金子。这帮小子只跟我父亲客气客气,看了眼老夏儿子,没一个屁股挪窝的。直到五点下班,才有台机器空下来,我才得以挖了会金子。这也预示了我将来的贫穷,挖到的金子最后都没了,无穷无尽的下一关让人永远不会成功,这不就是人生吗。
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这东西没有足球和麻将更能让我兴奋。直到后来那帮小子成立了微电子公司,开始整天摆弄这些东西,而我每天下班都去这公司等他们打麻将,那时计算机还没有进入家庭,对平民来说是很神秘的东西。可在我眼里如同砖头瓦块,硬盘,内存,主板到处散放,机箱,显示器堆在一起都没有拾荒大爷摆的整齐。我们为了清理一张可以打麻将的桌子顺手就把这些昂贵的东西扔在一旁,那些东西很值钱,但那时我不知道,有一天下班后我们正在打麻将,进来三个人,中间那个人两只手半举着,还盖了件衣服。他左右站着的一个人问谁是这屋负责人,巧了,那天本司经理高大帅也在玩,这高大帅父亲是委里主任身份了得,那人问高大帅这屋有没有丢东西,高大帅说没有,那人又问手上蒙衣服的男子说把盗窃经过说一遍,那人一举手比划衣服掉了,一副手铐赫然眼前。
这下高大帅惊了,立刻承认丢了东西,问他丢了什么他不知道,最后才搞明白,那人在这屋偷了几块硬盘,价值三万多,重案。很多年后我们聊这事,都说当初真傻,拿走几块硬盘就抵十年工资。我们是有情怀的人,盗窃那么羞耻的事做不来。
对计算机感兴趣是在我把单位公司干倒闭后休闲在家,弄了套486在家打游戏,《大富翁2》《命令与征服》《仙剑奇侠传》《主题医院》等等,看杂志上说加内存可以提高游戏速度,我去找一大哥订购一条4M内存,他拦着我说没用不要买了,我那脾气,想知道结果的事必须要做,两月的工资买了一条内存,890元。大家都认为我疯了,或者装有钱,其实都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提高。
那是的游戏都是DOS解压安装的游戏,而且要买盗版光盘。盗版光盘的优点是一张盘里有几十个游戏,缺点是你得按个安装,运气好的话能有几个游戏是可以运行的,而这几个游戏里面可能只有一个是中文游戏,其它几个根本就看不懂。为了娱乐,仅仅是为了娱乐,我开始跟精英们学习DOS语言,学习解压,运行命令,甚至开始学习做DOS系统,分区,格式化,DOS启动,低格硬盘,再后来升级硬件,加独立显卡,到我父亲痴迷的时候他最爱在主板上加个解压卡看电视。
电脑是个无底洞,无休止的升级操作系统,无休止的淘汰硬件,直到今天我终于对新电脑没兴趣,弄些旧的升级下硬件对付用。而那个时候一台奔腾133CPU的组装台式机就要一万多块,我一哥们那时跟家里发了毒誓,花一万多装一套用上一辈子的计算机,结果可想而知。就像1990年我跟我妈说要买一套两千块钱的万利达大型组合音响留着结婚用,我妈一听结婚二字欣然上当。
那些年,他们做过美国SUN这个牌子,我还差点去这个公司上班,他们去中关村租过档口,还做过伦飞笔记本代理,现在这个牌子也许只能出现在计算机历史记载里,他们有好事机会建功立业,可结果好像都转了行。有关IT领域的故事好多,因为我曾在一个大哥开的公司里义务厮混过近一年,不敢说是专业人士,自己家的电脑,网络及相关布线配置都没问题。
我这半辈子涉足过许多行业,没有任何一个行业让我留恋,我仅仅是去试试。也许,我停留在一个领域像个工匠那样钻研下去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谁知道呢,那样就不是我了,我的命运是游荡漂泊,无论职业还是际遇。
我儿子考上了最末等的省重点,妹妹的评语是:看看人家,咱俩都没上过省重点。是的,我还能在这扯就是因为我没上省重点,昨天听了一期高晓松这大白话蛋和黄健翔的一期节目,人哥俩确实牛X,一个清华一个外交学院,我是由衷的佩服,这样的人可谓精英,可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孩子上了高一就看破红尘,这点倒是像我。这小子说上学就让大人高兴,尤其是让我妈我妹妹高兴,这个观点我完全同意。接下来他又说要当电子竞技的主播,说每月能有近万的收入,并且每晚苦练游戏。
这下我傻眼了,要崴泥。我是带着祖国人民的重托带着他远渡浑河跑这来读书,仅此一项每年少收入三万,最后你丫的要去专业打游戏,我可怎么荣归故里。形势严峻,立刻向总部报告,总部二位领导分别来到基层与群众谈心,这俩唐僧厉害,终于说服了叛军,叛军表示坚持念完高中。
没人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学电子竞技,可那些家长是怎么下了决心同意自己的宝贝投身到这个产业当中去的呢?我那可怜的同事,嘴都起泡了,该怎么安慰他,该怎么开导他,该怎么让他相信这个行业也可以吃饭。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