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乱之 十二 : 前世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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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欢找李香,一般会在周二周三的下午。那个时间段餐馆生意比较慢,她可以跟李香聊八卦,顺便饱餐美食一顿。那天她喝着龙虾汤,对一脸惊诧的李香说:“信不信由你,整个故事太诡异了,反正后来是各回各的家,没有谁上法庭,也没有谁进监狱。不过还是丽华姐和老李的功劳,是他们从中调停的。丽华姐说的对,息事宁人,我们华人在外面都不容易。”

李香一直在叹:“ 不敢相信啊,不敢相信,前几天程燕到面馆来买外卖,我看她红光满面,谈笑风声的样子,好像屁事都没发生。” 兰欢说:“你难道不知道程艳这个人,心理素质超强,据说她雄心勃勃,要回教育学院读博士。” 李香说:“真了不起,四十出头的人了,还想当博士,当了博士又如何呢?” 兰欢说:“在美国,只有当了博士才能当教授。”

两人正聊得欢,一个玲珑娇小的女子进了门,那女子虽然上了年龄,但眉眼处山青水亮,散发出诗画一样的韵味。李香忙说:“董教授,你要的三盒牛肉燃面准备好了,另外一盒蒜泥黄瓜是我送的。” 她叫董芸香,是州立大学教育学院的教授。兰香在一旁问她:“程艳是不是在你们学院读书?” 董芸香点头笑道:“她这学期还选了我的一门课。” 李香说:“这把年龄了还当学生。” 李香眉眼里的神色错综复杂,佩服交织着同情。董芸香说:“在美国只要想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

董芸香刚一走,李香和兰欢就开始八卦她。李香说:“ 我刚来果林城的时候,就听说她老公死了,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家依吟都嫁人了,她居然还不嫁人,是个痴情的种子!” 兰欢点头说:“是啊,她一个,苏明华一个,都是情痴,上次丽华姐还想把这两个情痴配成一对,我劝她算了,这事千万别碰!别把两人都得罪了。他们的生肖都属天鹅,你知道天鹅,都很坚贞的,一生只守一个伴侣,一个去了,另一个会孤独到死。” 李香切切笑道:“那可说不准,两个情痴肯定有共同语言。丽华姐不妨加把劲,耶,加油!”

2

董芸香不敢相信,25年就这么远去了。女友费娟跟家人搬迁到了英国,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面。是的,现代科技如此发达,有了网络,有了Skype和微信,天涯也是比邻。就算视屏能把彼此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总敌不过面对面的温暖和亲切。

芸香终于下定决心,去伦敦与费娟相见。费娟在视频里表情夸张,声情并茂地朗诵:“为什么我的双眼满含泪水,因为我对你爱得深沉。“ 芸香倒是心平气和,她笑道:”艾青的诗也不是你这样篡改的,但是一想到下个月就要见你,我这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费娟说:”是啊,感觉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神奇。我们已经23年没有面对面!”

费娟时不时向芸香炫耀,她是一个伟大而宽容的母亲。儿子德维(David ) 聪慧优秀,人也长得英挺帅气,是她最大的骄傲。但是这么优秀的男孩怎么没有女友呢?儿子的朋友高中就有了小甜心。费娟开始不淡定了,胸口像扑腾着几只蝴蝶,忽上忽下的悬在半空。她找儿子谈话,声音真诚而沉重:如果你不喜欢女孩,喜欢男孩,我依然爱你!儿子瞪亮了双眼,过了几秒才反应出母亲的意思,他笑道,我喜欢女人,但没找到动心的女孩。那一刻费娟喜极而泣,抱住儿子滚了一脸的泪。

芸香对费娟说:“德维这么年轻,是你太急了。” 费娟说:“我怎么不急?我总得弄清楚他想干什么?德维姑妈的儿子医学院毕业了,把男朋友带回家,父母心头的疙瘩再多,也只能给祝福,德维叔叔的女儿是个雕塑家,30多岁了,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就一头大黑狗给她作伴,说大黑狗就是她的丈夫...... 现在的孩子真让父母操心。”芸香听了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应天命,相信因果,父母不如看开点。”费娟得意地说:“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修炼出大海一般的胸怀。”

芸香去伦敦不是坐飞机,而是坐邮轮,邮轮将会把她带到一个港口,多少年让她魂牵梦绕。眼前的画面纷繁杂乱,交织着记忆的悲欢全都涌了过来。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她坐在一辆开往上海的列车上。那时的社会治安比较乱,一个小混混见芸香孤身一个女孩,居然在卧铺车厢骚扰她,周围的旅客都当没看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正气凛然,自带一股强大的气场,还没出手,那小混混便溜了。

芸香情暖心热,自然地走近了他。他叫林威德,是南京一家大型船厂的工程师。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两人都去上海签证。芸香告诉林威德,这是她的第三次签证了,她师范学院毕业,去美国读教育,只有半奖,每次去签证,签证官都说她有移民倾向,每次都给她盖一个拒签章,紫蓝色的圆章,像嘲笑的眼睛。她叹气道,如果这次再拿不到签证,就把美国梦掐掉,虽然她从大二就开始准备托福和GRE。林威德鼓励她,一定要坚持,说不定这次就会成功。

芸香当然希望成功,但是成功的却是林威德,他第一次就顺利拿下了签证。他也是半奖,他也是单身,但是签证官就没怪他是移民倾向。因为他有在海外工作的经历,他曾经外派到英国的多佛港(Dover) ,跟英方航运公司合作过电气工程项目。在那个年代,因为中国的贫穷落后,到了西方国家能按期归国,便算是“无移民倾向”的良好记录。hai

3

黄埔江的风迎面吹来,落在脸上已经有了凉意,两个人倚靠在栏杆上看江上的风景。他鼓励她:“再去签一次吧,如果放弃了,今后一定要后悔。”她无力摇头说:“出国这条路,我走得太累,再也不想颠簸折腾,我马上就满23了,父母焦虑不安,总是催我去相亲。“


 

他看着她,神色恍然,半天没有说话。然后他说,我给唱首英文歌: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多佛白崖)There'll be bluebirds over,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 Tomorrow Just you wait and see There'll be love and laughter.(看见蓝鸟飞过白色的悬崖,等待明天的爱和欢笑......) 二战时的英国人虽然惶恐不安,依然对和平充满了希望。歌声回荡在黄埔江上,心碎如瓷,却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她的目光追着黄埔江上的一只水鸟,她说:”你这一走,我和你就是海角天涯了,但是我会记住你的,还有你的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一生都忘不了。“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问她:”既然一生也忘不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芸香有自知之明,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威德,自己虽然也算眉清目秀,但是身体过于娇弱,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林威德高大帅气,一张类似混血儿的脸,轮廓分明而深邃,刀刻般的俊美,让人想起古罗马的雕塑。他对她说:“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就想保护你,永远都要保护你。”

沉在他的柔情蜜意里,她心怡神荡,恍若自己是花海里飞舞的凤凰,于是承诺等他。他去美国后,两人相约,鸿雁传书,一周一次,不管是否收到对方的回信。第二年的五月,阳台上的蔷薇花开得娇艳如霞光,霞光回照在窗前信纸上,她提起笔正想跟他倾诉缠绵的心思,电话铃响了,她知道那是他,心碰碰跳着接了电话。他的声音温柔明亮,让她恍若他就在她的身边,而不是隔着万水千山。他说:“真的,我不骗你,我就在你的楼下。”

她飞奔下楼,他真的站在他的眼前,他身后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蓝天纯净高远。他提着两个行李箱,虽然疲惫,但眼睛明亮,发出四射的光芒。她含泪问他:“不是说好一年吗,不敢相信,我怕是个梦。” 他拥她入怀:“怎么可能是梦?因为心头有你,我一直很努力,终于拿下了全奖。我们马上结婚,马上签证,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一提及签证,她又有了噩梦。她惶然问他:“我有那么多签证的不良记录,要是又失败了怎么办?“ 他轻松一笑说:”只要你答应嫁给我,签证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我毕业后回国。”

只要有他在,她的世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芸香随威德踏上了美国的土地,费娟和她先生开车接机。威德早就告诉过芸香,费娟夫妇跟他有缘,一见面就成了好友。费娟的丈夫是英国人,也是学校法学院的教授,他童年就成长在多佛港,而威德又在多佛港工作了两年,共同语言随手采来。费娟和芸香也很快成了好友,她告诉芸香,她很喜欢果林城,这座南方古城,春天花开浪漫,秋日的枫叶万紫千红,但是先生迟早要回英国。芸香说,只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芸香和威德开始了美好人生,虽然两人都是学生,经济上并不富裕,但是每一天都过得欢喜知足。那年夏天,趁着夏季和秋季学期的一个小假期,两人开车去了附近的国家公园,手拉手走在山水之间,世界是多么的安静和睦,谁也不知道潜在的危险,像野狼一样张开了满嘴獠牙。山洪突然爆发了,芸香被卷进了激流,但她并不恐慌,因为他的手臂强劲地抓住了她,只要有他在,她根本不用怕。他用全身的力气把她推到了安全地,而他却随汹涌的巨浪远去,留下一句话,似乎没有说完:“等我......”,落在她的耳边,也永远刻在了她的心尖。

4

撕心裂肺的日夜,她不知道怎样熬过来的,泪早干了,身体也空了,薄得像片羽毛,风一吹,就会飘到半空,她真希望风能把自己吹到他去的地方。费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看她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完全是求死的节拍,费娟只能朝她吼:”你要随他去天堂我不拦你,但我马上就要当妈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你拖累!“

威德出事的时候,费娟大腹便便,怀胎九月,眼看就要临盆,她可不想为芸香的悲痛“陪葬”。费娟这一吼,倒是把芸香震醒了,威德去了,血淋淋露骨头的现实,她要面对,她要呼吸,必须靠自己站起来,因为谁也帮不了她。

费娟的儿子出世了,那是个可爱漂亮的混血宝宝,名叫德维(David),见了谁他都会绽开一个笑,给芸香的笑最为灿烂。那透明干净的笑像寒冬的阳光,照亮了芸香悲凉沉黑的心。有次芸香怀抱德维,忍不住哼了一曲”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多佛白崖),威德在世时很爱这首歌。当芸香唱到:“ There'll be bluebirds over ,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 豆大的泪珠啪嗒从德维的眼睛里滚出来。恼怒在费娟的眉目间一闪而过,她冷着面孔,说给德维喂奶的时间到了。孩子居然紧贴芸香的脸,不肯让母亲抱回去。

费娟冷眼提醒芸香:“生活,总得继续,你也该重新找个人,等有了自己的孩子,生命就不一样了,过去的一切都会随风而逝。”往事不是云烟,哪能随风淡去?芸香咬紧牙关,一学期选了6本课,希望快节奏的学业能消融悲痛。但是威德的气息和身影,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边耳边。那一句“等我......”,像剑一样直指她的耳膜,刺过她的脑门。

又过了半年,费娟一家要搬迁到伦敦。芸香知道,费娟丈夫虽然是美国公民,但出生在英国的一个大家族里,家族里有些繁琐的家务事,父母年老,需要他回家帮忙料理。费娟走的时候,芸香没有送行,因为她正在备战期末大考。费娟当然理解,她嘱咐她以学业为重,但也要保重身体,遇到合适的人一定不要放过,芸香礼貌而平静地点头。每年岁末将至,两人都会在电话里问候,也会互寄贺卡,芸香希望得到一张 David的照片,但费娟总是忘记。

冬去春来,眼看着桃花开了,眼开着樱桃落了,五年的时光一回头就不见了。芸香戴上了博士的帽子,还收获了一个教育统计的硕士。毕业那年,顺利拿到果林城一所大学的助教工作。费娟在电话里说:”当了教授,这辈子算是衣事无忧,如果林威德还在,你肯定读不了博士。”

百味尝尽,人也多了份从容。芸香总算走出那段惨痛,有朋友给她介绍男友,她也不拒绝。对方跟她一样也是个教授,跟妻子离婚多年。两个人的爱好和兴趣也大致在一个节奏上。但是芸香告诉费娟:”当普通朋友还行,但不可能有亲密关系。我不想耽误他,所以分手了。”

一个人的日子也安静简单。芸香知道怎样享受生活的闲淡优雅,她买了一栋小巧玲珑的房子,按照自己的方式装修。后院建了凉亭,搭了葡萄架,疏落有致地种了玫瑰、柠檬香草和浆果。日淡风清,她喜欢在葡萄树下绣花,或者读书,或者自弹自唱,唱”多佛白崖 ”,浓荫深处,花开寂寂,光影无声摇曳, 温柔静美的时光里,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春秋。

这些年,丽华姐和兰欢等一群人空巢了,从头到脚一大把时间,对她的个人问题无微不至关注起来,她们费尽心机,想把她和丧妻多年的苏明华凑在一块。她和明华都是情重之人,都知道对方的故事,惺惺相惜,成了好友,共同语言比普通朋友多,两个人还结伴出门旅游过,就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费娟的车库门坏了,也是明华帮忙修好的。明华说:“以后凡是需要帮忙的,喊一声就成。”

费娟的声音又响在芸香耳边:“这岁月啊比子弹飞得还快,你敢相信吗?David 都大学毕业了!“ 芸香心翻情滚,滚过一阵温柔交织的酸楚,她说:”那个我当年抱过的宝宝已经工作了?” 费娟说:“是啊,你不相信吧?这些年家里冷清清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这个空巢老人?”

5

邮轮从波士顿出发,目的港是英国多佛港。邮轮横跨大西洋,经英吉利海峡,离多佛港越来越近。芸香凌晨五点就醒了,走到阳台上看见一壁雪白的悬崖,在拂晓的云天下壮观非凡。威德唱过的 “The White Cliffs of Dover”,又响在芸香的耳边。滚在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干了,她才回到房间。

芸香计划坐邮轮到英国,就是想在多佛港流连。威德说过,当年在那里工作,时不时登上白崖的顶端,迎风远望法国那岸的风景。费娟在微信里劝告芸香:“多佛港就是一个码头,你不要在那里瞎看,下船后直接坐火车到伦敦,只要一小时,我会去火车站接你。”

芸香哪会听费娟的安排,这么多年她独立惯了。她在多佛港住了三天,登上了举世闻名的白崖,看见英吉利海峡上船来船往,法国那岸黑云密布。她漫不经心走过小城的图书馆、女子学校、古色古香的居民区......然后再徒步走到山上,看到一座宏伟的城堡。她似乎在搜集威德从前的脚印,这让她心满意足。

费娟在微信里嘱咐过,从多佛港到伦敦的火车有两种,一定要买高铁票。等到了车站,芸香忽然变了主意,买了当地火车票,每个小站都停,每两分钟就停一站,到伦敦要两个多小时。她心想,20多年前没有高铁,威德肯定是坐普通火车去伦敦。

车窗外,铺开了英格兰乡村风情画,春天的田野,滋心润肺的绿漫延无边,时不时闪出金黄耀眼的油菜花地,又见尖顶的教堂,碧蓝的湖水,典雅的庭院......芸香两眼追着窗外的风景,感受与天地自然通灵的欢愉。费娟在微信里骂她:“什么意思?不让我去 Dover 接你,又故意买张慢车票,是不是有了地下情人?”

车停Canterbury(坎特伯雷)的时候,许多人下了车,车厢一下空出许多位置,上来一位年轻人,径直坐在芸香对面的位置上。二人四目相视,芸香气血翻涌,心脏开始乱跳。他是谁?她的呼吸乱了。对方用英文问她,你一直在这里?她回答他,我一直在这里,你不是也在这里?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对话,像多年熟悉的朋友,彼此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告诉他,前几天她都在多佛港,但是今天要去伦敦拜访朋友。他说他昨天在Canterbury参加朋友的婚礼,今天去Chatham看望一个亲戚。他的脸一半像东方人,一半像西方人,而神态像极了林威德。芸香紧张得语无伦次,其实对方也不镇静,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说到后面,两个人的问话和答话都没有逻辑,像随风乱跑的叶子。

Chatham车站到了,芸香已经看见了醒目的站名,她恍然对他说,这是你的车站吗?他在慌忙中从夹克口袋里找出一张名片,声音恳切中饱含了乞求:请一定跟我联系。她郑重点头,似乎是一个承诺:我一定!

两人隔着车窗相互挥手,他好像在对她说什么,她听不见,突然又听见了,那一句:Wait For Me(等我), 混杂着久远的声音呼啸而来,名片攥在她的手心像一颗发烫的心脏。火车很快把他撕出她的视线,离伦敦越来越近,她开始嘲笑自己,我这是疯了吗?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太多,为什么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表情?名片告诉她,这个年轻人是多佛港一家公司的工程师。她的心魂像在云海里飘荡:为什么都跟多佛港有缘?

6

当年秋天,一条新闻炸翻了果林城的华人区,芸香跟一个来自英国的年轻人订婚了。他叫德维(David),是费娟的儿子。费娟悲伤得天地都成了阴间,她对丽华姐哭道:“二十几年没回果林城了,果林城变得认不出来了,莫非人心也变得不堪入目?” 丽华姐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找芸香好好谈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个严谨懂事的人,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但是这次芸香反了,谁去劝她也没用,哪怕遭遇全世界的白眼,身边支持她的人只有苏明华,危难中唯一的知己。费娟对儿子乞求和威胁都没有用,儿子是跟定了芸香!有次费娟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对儿子说,你放心,妈妈想通了,妈妈会成全你们,你爸爸生病了,你先回英国去,我在果林城会会一些老友就回家,儿子中计上了飞机。费娟立刻约芸香要跟她最后面谈。

芸香从她宁静如水的口气里预感到暗波汹涌。费娟面谈的地方约在尤海的出租房里,那房子正好处于没有出租的空档期。芸香在出发前给明华打了电话,明华听了详情后说,你把地址发过来,我每半小时会给你发一次短信,如果你没有回复,我一定会找上门去。

芸香的预感没有错,费娟迎上来就是一张魔鬼的脸,魔鬼当然不用客气的套话:“我儿子要找男人,我祝福,我儿子要找狗,我接受,找臭虫跳蚤大便里的蛆都可以,但休想把你这个狡猾卑鄙的老女人带回家......”

芸香不紧不慢地说:“德维不会跟你回家,我会带他回家。去中国见他那一世的父母,那一世他叫威德,”文武俱行,威德乃成。“ 他父亲从古文给他取的名字。你知道他读大二那年为什么去了南京,到了大三又去了一趟,他在找他南京的家,但是城市改造建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前世生活的街道和房子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我能帮他找回来,他父母珍藏的老照片,他学生时代的作业本和奖状......”


 

费娟瘫在沙发上,胸腔压了一团血,却吐不出来。芸香走到她的身边说:“如果你尊重生命轮回,你不会失去儿子。” 费娟艰难地站起来,用死神一样的目光盯住芸香,然后扑了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气势。芸香当然要反抗,但是敌不过拼命的费娟。这时候门铃响了,芸香开始尖叫求助,门晃当一声被踢开了,明华冲进来,提起费娟就是一拳,总算把她打醒了。

7

丽华姐问李香和兰欢:“都说David是从前的威德,过了20几年又回来找她了,你们相信前世轮回吗?” 兰欢笑道:“也只有这么解释了,不然说不过去啊,那董芸香一看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但是一旦爆发,绝对是原子弹的能量。” 李香说:“两天前,蔷薇挽着一个小帅哥来我面馆吃饭,那小帅哥跟David的年龄不差上下,你说他们两人也是前世的情人?”

蔷薇的小帅哥是从福州偷渡过来的乡下孩子,在许多人的眼里,当然不能跟David相提并论。但是爱情不分高低贵贱,只要两个人相爱,管他外面洪水滔天。蔷薇找小帅哥并不是看重他的颜值和身体,对她的事业也很重要,蔷薇计划开家中餐馆,需要一个内外监管的经理,小帅哥来美国五年了,一直在餐馆打工,切菜、掌勺、外卖、招待、广告联系......所有的岗位都干了一遍,是觉得信任的人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芸香和David商量了,打算去英国开始新生活。明华劝芸香慎重,他说:“你在美国已经有很好的职业,去了那边不一定找得到相配的工作,不妨让David过来生活,他学的机械工程,在美国找工不难。再说了,你在这边,我可以随时帮你,你若是在那边出个什么事,我可是鞭长莫及。”

想起费娟那张发疯扭曲的脸,芸香还是后怕,说不定哪天被她撕成鱿鱼丝也说不准呢。她跟David 商谈后决定留在果林城。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先走好一步再说。

兰欢一边看手机一边对李香说:“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看这个女人已经90多了,男孩才二十出来,居然爱得山崩海啸。” 李香说:“放在以往,我一定认为是男的贪图女的遗产,如今我相信前世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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