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八月二十号凌晨六点,美国St. Louis 的Barnes Jewish医院,你平静地呼完最后一口气永远地离我们而去!闷热了多日的St.Louis这天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哥啊,这是天也在呜咽着为你送行!
一周以前,你刚和家人一起度完假正准备返家,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去接受肿瘤医生计划的下一步免疫疗法。就在那天晚上,你突然开始恶心不舒服。次日回到家你感觉好转便没有去医院,因为你觉得反正再等一天就可以看医生了。岂料不到一天,病情更严重,嫂子要送你去医院,你说先跟公司请假。嫂子立即设法替你请了假。然后你们才去看急诊,很快你被转入ICU。远在加拿大的弟弟和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从嫂子不断更新的信息上显示:脑转移、肝转移、脾转移,癌细胞破坏了你的血液系统,造成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和出血、、、、、、,更糟糕的是脑出血造成脑血栓。病情恶化像猛虎下山势不能挡。电话上你对远在加拿大的我们说了两遍“我挺好的”,但是我们听出了你的不好,因为你说话的语速慢了,舌头好像不听使唤了。
我们当即星夜兼程南下赶到密尔沃基把侄子接上,直奔Barnes Jewish医院。看到你熟睡的样子,我们都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你。
针对癌细胞的汹涌侵袭和你的危急状况,肿瘤医生不得不搁浅了原计划的免疫疗法。嫂子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四十八小时内逐渐丧失逻辑思维、记忆和语言能力。看着你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管子,两只手腕被带子固定,那个昔日充满活力的你不见了。护士不断地来抽血输血循环往复,不能对你使用足够的止痛药物。
医生把我们领到ICU旁边的一间小会客室,展示电脑里你的多张每天都在变坏的脑CT图像,向我们讲述了你当前无法逆转的绝症和无奈的抢救过程。因为大面积的脑血栓已经损害了你的视神经,虽然看见你睁开一双大眼睛望向我们,时不时地跃起身,但医生说你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我们立即问医生“能听见我们吗?”。医生说从图象上看,听力没有显示被损伤。
医生轻轻地问我们是否想继续这样抢救下去?还是想选择送你去临终病房?医生问的轻,可是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戳在我们心上。忍住悲痛的嫂子说,她想让你舒服不想让你继续受苦。一向以你为傲深爱你的弟弟也不希望你受煎熬。和你是大学同学、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嫂子说现在这样的治疗绝不是你想要的。豆蔻年华的小侄女低声发言:爸爸说了,只要他能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嫂子含泪解释:“我同意的,我也知道。但是,你看爸爸现在已经不可能和我们在一起了!”小侄女红着眼睛点头不再语。
医生静静地耐心地等待我们的决定,在得到允诺后说我们可以再次去与你告别。当嫂子抚摸着你的额头轻声对你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我们给医生说了,把这破管子拔了。我们不要这破管子。我们自己能呼吸!” 这时,奇迹出现了。我们都看见你包着管子的嘴巴张开了,你笑了! 你是真的笑了!你昔日的样子仿佛又回来了!
你去年三月开始发低烧五月被诊断为肺麟癌晚期,并已扩散到骨头。这简直就像一颗炸雷把我们都砸懵了。这怎么可能呢?你一向没病,身体不是一般的结实!要不是嫂子担心从而阻止了你,你五十多岁以后还在玩儿倒立。你生性开朗,乐于助人,充满活力,有求必应。帮朋友孩子辅导数学、换房顶、修车,甚至在加油站遇到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陌生人希望你送他回家你都答应,那天你身上连手机都没带。
你十四岁随父母从北京下放到湖北沙洋,十六岁被纺织总厂招收为工人一干就是七年。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你考上大学,毕业那年考上研究生,之后留校任教,再之后到美国拿了博士。现在你是美国一家生物研究公司的Principal Scientist(首席科学家)。无论当工人当学生当老师还是科学家、无论是做儿子做哥哥做丈夫做父亲做朋友,无论生活的道路对你多么顺利又多么曲折,你都是发自内心地以笑对之、一如既往地奉献自己的能力和快乐、享受你人生每一个角色和每一个阶段。
自从你知道自己患了绝症,你一直上班,因为你热爱工作。这一年多,你的身体和药物配合默契,治疗效果非常稳定,除了偶有低烧和咳嗽,直到最后一周你去度假,都没有在旁人看来是苦痛的事情发生。嫂子掐指算来,说你真正被癌魔煎熬而受罪的应该就是这最后的四天。
令全家些许宽慰的是,在临终病房,你获取了足够的止痛药,没有痛苦,只是平静地躺着、平稳地呼吸,走完你生命的最后历程。嫂子说,你真的很顽强,拿掉管子后,你在自己有限的生命氧气源里坚持了十一个小时。最后你是躺在有深爱你的亲人陪伴的私人空间的舒适床上离去的,就像睡着了一样,仍然象平时那样带着微笑。小侄女拿出一只小巧的八音盒,轻轻拧开开关,清柔的乐声洒满安静的病房。她说爸爸在她小时候每天晚上都“用这个八音盒放音乐哄我睡觉”。她将八音盒捧在你的耳畔,我们相信你一定听见了!
哥啊,你得了病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但没有想到噩梦来的是如此的快!你说没就没了!!也知道生老病死我们做不了主,但我们还是难以接受你是真的再也不回来了的残酷事实!!我过去从来没见过你的弟弟流过眼泪,这次他却泣不成声,你的离去对他打击太大了!你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大学、一起从北京骑车去五台山、一起去张家界、一起爬北京周边的山头,先后念完博士、先后出国。我从没见你们哥儿俩拥抱和握手,但你们却是象磁铁般的好哥儿俩!当医生取走你嘴里的呼吸管后,他脸贴着你的脸,你一定感触到了来自同胞弟弟的手足之情!你也一定接收到了嫂子和孩子们至亲的亲吻传递的深爱!
哥啊,这一生你从没停下工作的脚步,现在你终于可以止步了!放心吧,孩子们有嫂子照顾,嫂子有活着的亲人们关照!还有你们共同的好朋友们在她的周围! 明天,我们将和你的朋友同事一起去和你告别。安息吧!
----------------------------------------------------------------------
一个了不起的人身上的瑕疵(二)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8235/201808/27530.html
从灾难中”迅速恢复“的嫂子 (三)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8235/201809/210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