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给家里寄了钱,心底一片悲凉,给妈寄钱并没有了了任何心事,他应该陪在母亲身边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受罪。
他急急地返回朱莉的杂货店,走路走得很急,朱莉见状忙问,“诚哥,怎么了?”
“我想回去看我妈!”王诚急速而简短地说。
朱莉马上反应了过来,“你回去可是再也出不来了,会被移民局盯上。”
王诚看着朱莉,“大不了被遣送回去,我还送过被遣送回去的小刘呢!”
“我佩服你是条汉子,可是你就前功尽弃了!”
“妈可是只有一个。”
“你下定决心了?”朱莉问。
“没有。”王诚回答,“这就是让我为难的地方,干脆下决心了,倒好办了。”
朱莉看他难过的样子,跑到柜台里,拿了一包烟,递给他一支,王诚诧异地苦笑,“我早就戒烟了!”
“你以前爱吸烟,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你的牙被烟熏黄了。”朱莉笑道。
王诚禁不住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以前坐办公室,抽烟喝茶聊天,几年干的活儿都没有现在一天干的多。”
“你现在才是为人民服务。”朱莉笑着,拿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给王诚点了,又给自己点了,“走,到外面吸去。”
王诚跟着朱莉到了外面,两人坐在台阶上,闷闷地吸着烟。
“你吸烟挺老练啊!”王诚说。
“刚来那阵子我哭我老公,哭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哭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然后开始借烟消愁,所以练就了这一身本事。”朱莉潇洒地吸了一口烟,还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那你什么时候戒的?”
“半年以后吧,渐渐地接受现实了,觉得吸烟也不过是毁了自己。”朱莉道。
毁自己?当人们愤懑的时候,的确有摧毁自己的欲望,但是,摧毁自己并不是终极解决办法。电影《活着》里,福贵和家珍经历了丧父,丧母,丧子,丧女,最后还嘴角带笑地活着。这让活着有了意义。
吸完了一支烟,朱莉问王诚要不要再抽一根儿,王诚笑道,“该干活了!”
两人回到店里,各干各的活,王诚今天干活特别卖力,他在试图用身体的付出让精神逃离,逃离这悲惨的世界。
就在王诚犹豫不决要不要回国看母亲的时候,母亲醒了。
电话是妹妹秋儿打来的,背景一片嘈杂,王诚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母亲醒了,秋儿说有个病人家属正在和医生护士吵架,太吵了,不能多说,就挂了电话。
王诚停下手里的活儿,坐在地上,喜极而泣。
过了两天,母亲终于有了气力和王诚通话,王诚在电话里叫着“妈!妈!”,呼唤着失而复得的母亲。
“诚子!死神都舍不得把妈带走,让妈还能和你说说话。”母亲在电话里呼唤着自己的儿子,最想的也就是这个儿子了,恨不得把儿搂在怀里。
“妈,妈!你要好好的!”王诚有一万句话想跟他妈说,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妈当然要好好的,等你回来。”
“嗯。”王诚在电话一端,只有哭的份儿。
“诚子,你年龄也不小了,要注意身体,别搬太重的东西,你再坚持坚持,把李诺和皓皓接过去,一家。。。团圆了。”母亲断断续续地嘱咐道。
“妈,您也保重身体,吃好,喝好。。。妈,儿子不孝。”眼睛有点儿看不清了,王诚用手擦了一把泪。
“诚子,李诺把妈照顾得可好了,比亲姑娘也好,你放心,妈要好好地活着,我们一家人还要团圆呢!”
“妈!妈!”王诚就这样叫了好几声妈,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电话里换成了李诺的声音,“诚子,你先忙吧,让妈歇会儿。”
“诺,谢谢你照顾妈!”王诚又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为自己的无能。
“诚子,夫妻之间还说这些干啥?你别难过,妈会很快恢复的。爸要跟你说话。”
爸的声音依旧响亮清脆,爸一向坚强,“诚子,你寄钱干啥?我和你妈的钱够救命用了,再说,将来还能报销。”
“爸!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用?”
“儿啊!别说这没志气的话,家里没有人埋怨你,都心疼你在外面受苦。” 父母对孩子的挂念,就像月亮围着地球转一样,一成不变,永不停息,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爸,您要保重身体。”
“你还不知道你爸,枪子过来我都不紧张。”王诚的父亲是退役军人,一生坚强。
朱莉得知王诚母亲醒来的消息,激动地说,“吉人自有天相!诚哥你也长了一脸福相。”
王成忍不住笑了说,“你真会开玩笑,你看我象有福相的样子吗?我们一家分开这么多年了,老也团聚不了。”
朱莉也笑,“那就说你晚年幸福行不?”
“行,那你就多为我念念经吧。”朱莉每星期天上午去教堂,王诚管她祈祷叫念经。
“什么念经?那叫祈祷!唉,要不,你也去吧,为阿姨祈祷?”
“我是无神论者。”王诚干脆地说。
“那我为阿姨祈祷吧。”朱莉也不和他争辩,自顾去教堂了。
朱莉走后,王诚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妈,虔诚地跪在地上为妈祈祷,“老天呀,让我妈恢复过来吧!她才七十岁。”
王诚在冰凉的地板上跪了很久,他对上帝说,“亲爱的上帝,如果我妈好了,我就信你!”
夜里,王诚好不容易睡着了,睡得也不好,不是间断地醒来,就是回头又做噩梦,自从母亲病了他就这样。
这天,星期一,一大早王诚就给李诺打电话,李诺哭道,“妈没了。”
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王诚一时间懵了,“妈不是醒过来了么?”
“妈脑子又出血了,脑疝,医生说命怕都保不住,妈生前说不要在她身上插各种各样的管子,爸一开始是舍不得的,后来爸说,‘你妈爱干净,又爱美,那么多管子在她身上,把她折腾得不成人样,我就想着啊...让她走吧,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走吧。要不,等我将来和她见面时,她要埋怨我。’所以,爸尊重了妈的意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二次出血?”王诚问李诺,也在问上帝或者苍天。
“诚子,我要给妈穿寿衣去了,身子僵了,衣服就不好穿了。”
王诚“啪”地一声跪在水泥地上,“妈!”他从心底发出一声嘶吼,全身颤抖着,泪如洪堤,悔恨没有早做果断决定,回国看妈,又想着老父亲舍不得妈的样子,心如刀绞。
他,是个不孝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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