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海航回去,空姐发髻上小小银色步摇晃得旅人心情也不由欢欣几分,携了书籍竟是安不下心读,索性看电影,《妖猫传》,金红一片的富丽精致,总是内向、回护、追溯的美。
往年归宁都是闲散人,这次却有任务在:要陪一个不谙中文研究宗教比较学的年轻朋友游历一番。
想来想去,雍和宫总是要去的。特特选了大雨日,料到香客不会触这个霉头,早早带了伞去。果然清净异常。
前后讲得口干,我这朋友却是沉默寡言人,也不喜拍照,就是死盯住一处入神,我也不去理他。孩子自己随身携带书本,找个柱石之类就倚住阅读,我们三个各有造型,或坐或卧,庭院寂寂,却是好笑。
这诸佛职分划分细致,且样貌各异,法器多变,真是难为。想一介凡俗到此等境地,几百双佛祖眼睛炯炯看着,总要好好想想,该去求恳哪个方是?钟罄悠扬,古柏森森,烦乱也被舒缓几分,心境理出头绪,该求财求财,该求寿求寿,正是好好整理了一下欲望。至于花费香火钱,也不过是强调一下优先级别。愿望清晰强化过了,神明也庄严见证,离开时,人神都是欢喜的,不是双赢是什么?
雨过天青,香客开始出现,我们撤到孔庙国子监,一路槐荫,掩映古牌坊,湿润润好景致。
正细看十三经,不防备殿外忽然涌入大批小学生,服色各异,各有队伍,当是暑期游学的夏令营。一时人潮汹涌各自争先,避无可避。我忙抓住孩子,喊住呆子,大叫不动不动,狼狈异常。无奈人潮只有后浪推前浪,没个退潮时。孩子们匆匆一过,一波后又来一波。我只得说咱们小心别碰到小朋友,且战且走吧。
待到去长城,又是一番景致。
若果说一地一处之胜景,总不过在人。这一带山川风物,历史沿革至今,所有错综精华,不过落在当地人身上。而我的一个表弟,却仿佛生长在帝都锦盒内的一块美玉,流转古都百年光彩。
按北京话说,这是个爷。
小爷一力承担,亲自驾车带我们一行三人去山里会朋友,见长城。
一路上他挥霍谈笑,我两边译得直出汗,分工给孩子,一人译一位的!
小爷朋友,自然也是爷。两位身长九尺的汉子,俱是极清洁白衫黑裤,昂昂然,看天下人尽是妇孺。
这位爷在长城脚下有一家饭庄,却不为赚钱,只为朋友聚会方便,因此上,菜单这类俗物是没有的,就是简单粗暴直接上的大骨头棒子!大鱼头!大鸡爪子!大菜团子!只是好吃得没有道理!
饱足后,主家早帮我们雇好了当地向导,带我们去到一段野长城唤作大榛峪的,小爷给我说,这里合你心,你大可好好怀古幽思。
天下工程里,见长城便见了决心。崩坏的地方,可以看到长城内里填充的巨石仍是层层叠叠,齐整不乱。眼见手扶这几百年前的巨作,还是震撼。
山势凶险,孩子眼里噙泪,硬撑着没有崩溃。小爷对小姑娘大为称许。
小爷的故事是听了一路,从马文升讲到古北口抗日。我一心分了四下里:看好孩子、翻译、看山景、怀古。待下了山,我才缓口气,朋友说:“你弟弟有英雄人格。”
回城遇雨,英雄的弟弟又拉上一个打不到车的年轻人,年轻人颇感激,买了当地木雕相赠。都是活泼人,车里顿时热闹异常。我实在译不过来,给朋友说:四海之内皆兄弟。